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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淺草茉莉 - 蛇蠍代后【單】 [打印本頁]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6-8 06:24 PM     標題: 淺草茉莉 - 蛇蠍代后【單】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6-8 06:25 P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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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義明日,傳聞她心腸歹毒、手段殘忍、沒血沒淚,
興趣是將人下罪入獄,專長是砍掉別人腦袋……
雖然世人都說她蛇蠍心腸,不過他倒認為傳言果然不可盡信,
畢竟身為一名縱橫天下的商賈,他看人的眼光可是很精準的,
想起那天他剛巧碰上她遭人襲擊,便順手救了她,
從那時起就曉得她的狠戾不過是表面,其實不具多大威脅性,
之後因為派刺客攻擊她的幕後黑手尚未抓到,她只得先暫住他家,
朝夕相處下,他更加肯定她只是隻紙糊的母老虎,
明明老是嚷著要殺了他,真的不小心傷到時卻又驚慌得快哭了,
她因為吃醋而將原本送他的大襖量產分送全府,讓他哭笑不得,
或許就是她這些任性蠻橫卻又不失可愛的舉止,
讓他的心逐漸陷落在她身上,收都收不回來,
不過,不是說她是個名聲盡掃落地的大齡公主,沒人敢娶嗎?
為什麼現在卻冒出一大堆臭男人來跟他搶娘子,
不但將軍搶著要,連皇帝都來湊一腳?

【出版日期】  2013/9/13

【出版社名稱】新月

【書系及編號】花園18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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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6-8 06:24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6-7 04:55 PM 編輯

【楔子】


        二十九年前的天下一分為三,分別為弦月、宿星以及射日,然而經過當年那場風起雲湧的爭霸戰後,由弦月王冶泠逍稱帝,宿星因頑強抵抗,王族幾乎全數被滅,所幸遺留下一位公主曹默默,此女與冶泠逍的兒子,也就是現今的弦月二世帝冶策相戀,成為弦月的二世后。

        射日在三朝中國勢最為孱弱,當年的射日王義先被冶泠逍一刀砍下頭顱後,射日即遭弦月併吞,而這反而讓射日王族存活下來,沒有像宿星王族一樣幾乎滅亡。

        自此之後,射日成了弦月屬地,受弦月統治,而弦月的兩任君主均待射日王族不薄,封射日王義先遺孤為王孫,享王族所有尊貴的待遇,甚至充分授權讓他們自治領地,只要定期向弦月帝匯報國政以及繳納糧稅即可。因而在弦月的統治下,射日仍保有一個小朝廷,能獨立自主。

       而目前的射日王為僅九歲的義明宇,他因年幼尚無能力打理國政,遂由其二十三歲的王姊義明日攝政。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6-8 06:24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6-7 10:30 PM 編輯

【第一章】


       射日地處北方,雖然國號為炙,但卻是四季偏寒,九月天都可能下雪。

        而今是一月天,天空雖未降下瑞雪,但天寒地凍的,也讓人難受。

        在這樣的天候裡,射日王宮紅焰門前的廣場上卻是接踵摩肩、連衽成帷的擠滿了人潮,沒人肯窩在家裡避寒取暖,大家都想出來看熱鬧。

        只是照理說,這大批人聚集之處鐵定吵雜不休,可意外的,四周竟是鴉雀無聲,無人敢發出一丁點聲音來惹出事端,而眾人之所以如此噤若寒蟬,實是因為今日是射日公主義明日的招親之日。

        然而,招親是喜事,何故令百姓這般惴惴不安?這全歸功於紅焰門正前方高臺上的人兒。

        只見鍍金打造的金燦長榻上橫臥著一名女子,射日以紅為尊,此女一襲似火的紅衣裹身,一頭青絲用蝴蝶金簪挽起,僅留一縷垂在胸前。

        她面上不施粉黛,卻更顯膚色剔透,尤其額前貼著一枚耀眼滴狀的紅寶石,襯得她紅顏無雙,清艷無比。

         這般風華絕代、當世無人能及的美女,即是射日的攝政公主義明日。

        義明日號稱天下第一美人,地位又尊貴,理應受到各方搶親,然而,結果卻是……連一個報名的也沒有!

         公主芳齡二十有三,已趨大齡,卻遲遲未出嫁,臣民關切,怕終日忙於國政的她會因而犧牲幸福,就此孤老一生,這才「苦心」安排了這場招親,期盼趕緊將這位大齡公主嫁出去,不要再繼續殘害……不不不,是不要再過度致力於國事而耽誤了自己的青春,忘了自己其實是個女人,而女人最好的歸宿就是嫁人一途,可是,誰曉得今日的場面居然如此難看……

        唉!眾人忍不住在心裡咳聲歎氣,難道在這世上真的沒有人敢娶這位公主了嗎?

        大夥不禁細數起這位公主的「豐功偉業」,自家公主雖然是位嬌滴滴的大美人,但其性情卻是比男人還要剛強冷酷,處世手段又狠又烈,在射日是出了名的鐵血。

        雖說她將射日治理得有條不紊,讓弦月二世帝對射日的國政非常放心滿意,但射日的臣民卻叫苦連天,因為這位公主的個性說一不二,政策推行往往要求十成十的效果,在她攝政的五年裡,不知血腥的砍殺了多少人的腦袋,這才讓她博得了「蛇蠍代后」之名。

         而說起這個,又要從三年前提起,當年弦月二世帝的王后在冊封前夕出了點意外,公主受弦月帝所託,做了代嫁王后,替二世后上殿接受冊封,一個當過二世后分身的人,身分自是比一般亡國公主更加高貴,只是,這雖然看似更尊貴,然而實際上,她根本就是弦月帝的下堂婦,如此,誰敢來求親?

        而這還不是最最最主要令她乏人問津的原因,真正教人不寒而慄的是她在弦月的作為。

        她以代嫁王后的身分去到弦月,短短時間內就宰殺了大批的弦月大臣,這般雷霆凌厲的手段真真切切震驚四野,讓天下人都知曉也見識到了射日公主有多恐怖。

         因此,以她蛇蠍的名聲再加上曾為代后的身分,唉,想找到男人娶她,根本是困難重重。

         眾人雖明知如此,卻還是懷抱著希望,想利用招親瞧瞧能不能出現敢死的傢伙,可惜,居然連一個不怕死的人都沒有。

        嗚嗚……無人送死,那該死的就是他們了!

        尤其是這些勸她答應接受招親安排的射日大臣們,這些人個個臉色惶然,只因這場面實在太尷尬了,堂堂的射日公主竟沒人要,別說臣民沒臉,公主自己都……眾人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瞧高臺上那該是明媚的雙眸正散發出萬丈的惱怒光芒,朱唇讓貝齒咬得幾乎見血,教眾人越見心越慌,生怕弄巧成拙,會遭公主遷怒。

        「來人啊!」義明日咬牙喝了一聲。

        左右的人立刻如驚弓之鳥的上前。「公……公主?」

        「可是還要本公主繼續在這裡吹寒風嗎?」

        「這……」

        「這什麼這,這臉丟得還不夠嗎?走!」大美人忍無可忍,一怒之下甩袖回宮去了。

        百姓們看得心驚膽跳,怕生氣的公主回頭頒下什麼怒旨,讓大家一起受罪,而朝臣們則個個黑著臉孔,趕忙跟在她身後,在她回到自己的寢殿朝鳳宮時,戰戰兢兢的自動跪在外頭請罪。

        「臣等未做好安排,讓公主受窘,臣等該死,請公主降罪!」七、八個跪地的臣子中,負責開口請罪的是射日的首輔宋炎,此人今年三十有五,在義明日攝政後,由她一手拔擢上來,在一批前朝遺下的老臣中算是年輕的。

        「你們確實罪該萬死,硬是要本公主招親,這下證明本公主沒人要,搞得我顏面盡失,你們可都高興了?」寢殿內傳出義明日切齒的聲音。

        「臣……臣等……臣等……」

         「閉嘴!」

        這一喝,眾人嚇得立刻頭顱叩地,一絲聲音也不敢再發。

        「宋大人,前陣子我讓你定出一套法來,嚴懲不肖之徒走私人參和寶馬,怎麼多日過去了,你還提不出個辦法來?若真無法可想,照我說的,就把敢偷盜走私的惡徒抓來後全給斬了再說!」

        宋炎一聽,頸子一陣冰涼。「先、先別斬,臣回頭就給您提出辦法來了。」

        射日的土壤與氣候十分適合種植人參以及養育寶馬,因此產出的人參品質居全國之冠,射日寶馬也因強健能跑而聞名於世,因此這兩樣在射日被列為國寶,未免國寶外流,除了進貢弦月帝宮外,不得對外販售,義明日更明令要求射日百姓不可盜售,但私售人參與寶馬的利潤驚人,還是有許多人願意冒險將這兩樣東西私運出射日牟利。

         「不用了,以後只要盜賣國寶的一律問斬!」等不及他提的辦法,她直接發話了。

        「是……」宋炎苦下臉來應聲。

        公主本就主張用嚴刑峻法才能遏止百姓盜取寶物圖利,自己好不容易才勸阻下來,並且保證會有一套辦法讓百姓不再犯法,公主原則上同意,但今天心情大壞,所以……唉。

       「另外,廖大人,許大人,你們是禮官,今天招親辦事不力,回去也好好給本公主檢討一下,就罰你們停俸三個月!」她又批示下來。

        兩位被點名的禮官臉皮一顫,欲哭無淚。

        找不到敢死的他們也沒辦法啊,只能說自己蠢,不該抱著試試的僥倖心態,以為說不定會有不怕死的出現,可事實證明是自己異想天開了,才會鼓吹辦什麼招親會,這下自食苦果,也怨不得誰了。

        「其他人也給本公主回去閉門思過,這會全滾,不用再跪在外頭惹我生厭!」她怒聲轟人。

        眨眼間,外頭的人悲催的轉身全逃了。

*             *             *

        關中一處綠瓦白牆的大宅子,朱紅大門上頭掛著寫有「八方海里東方」的燙金牌匾,大門的左右擺放兩尊鎮宅的石獅子,兩旁高牆綿延,幾乎看不見盡頭,此刻莊嚴的大宅子內,梨木椅上坐了個銀衣男子。

       此人年紀約莫在二十五歲上下,手上是一杯剛剛才斟的溫熱香茗,他慢條斯理地揭開蓋子,飲茶、闔蓋,唇邊浮出一個愜意的笑容,舉止文雅,自然散發矜貴的氣度。

       這人星眸熠熠,身姿高雅,風度翩翩,一襲銀白長衫襯得他品淡如菊,纖塵不染,而他正是這個宅子的主人,東方清平。
此刻在他的下首站了個僕役打扮的人,名喚武雄,在對主子稟報完一些事後,東方清平露出訝然以及同情的神色。

       「你說的是真的,那射日公主義明日的招親會上沒人前去求親?」東方清平問。

       「千真萬確,招親那日可是萬人空巷,人人都等著看誰敢娶這位惡名昭彰的公主,結果不出所料,那位公主在宮門前枯坐了兩個時辰,最後難堪的拂袖而去!」武雄說得幸災樂禍,一副大快人心的模樣。

       東方清平睨了他一眼。「瞧你這德行,恨不得她沒人要,她與你有仇嗎?」

       「嘿,我就是恨不得她沒人要,誰教她老不讓咱們商旗進到射日領地,說咱們是豺狼虎豹,進到射日會吞了他們的財富,尤其會圖謀人參以及寶馬的生意,百般刁難,讓咱們在射日吃癟。」武雄忿忿不滿的說。

       「這有什麼,射日積弱多年,又地處寒冷的北方,人參與寶馬是他們唯一生財的寶貝,也是他們的經濟命脈,更是射日國寶,基於保護國寶的立場,他們當然會防範咱們,這也是理所當然。」東方清平在情在理的道。

       「公子就是這般大度大量,咱們可是在幫射日賺錢啊,明明是這位攝政公主心胸狹窄,目光如豆,才會將咱們當成噬人猛獸,可您偏還幫著她說話。」公子就是好脾氣,凡事講理,但這位公主是講理之人嗎?顯然不是,否則怎會蠻橫的老是阻撓八方海里東方的商旗進入射日。

       東方清平笑出來了。「在射日踢到鐵板受到損失的又不是只有咱們八方海里東方一家,其他商旗不也在那吃足苦頭?」

       「公子真豁達,要您討厭一個人還真難,可我武雄不同,這位公主是真讓人恨上了。」武雄不認同的撇嘴。

       「再令人頭痛的人物,也總有與之溝通的方法,我打算親自前往射日一趟。」東方清平微笑告知。

       「招親會無人問親,她遭到奇恥大辱,心情正惡劣,恐怕更難溝通了,您這時候去只會碰壁。」武雄拚命搖首阻止他去。

       「我這時候去見的不是她,而是射日王義明宇,我與他談的也不是生意,而是交朋友。」

       武雄見自家公子別有深意的眼神後,猛地點點頭,公子雖然是「好人」,但也不是純吃素的濫好人,該壞的時候比誰都壞,要不然,這八方海里東方家大江南北數以千計的生意是怎麼做到的?

       說起八方海里東方,人云:「賈不假,白玉為堂金作馬」,又道:「阿房宮,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個史」,而今的東方家,也堪稱巨賈中的巨賈,年年繳的稅佔了國賦的三成,當真可說富可敵國,不下當年的金陵四大家。

       而射日之事若有公子出馬,那還擔心什麼,這塊未能插旗的商地,就等著他們拿下了。

*             *             *

       「公主,您不說一聲就出來散心,這樣好嗎?」一輛馬車由車夫駕馭,不疾不徐的行走在官道上,馬車裡坐著義明日以及她的貼身宮女瓊芳,瓊芳縮坐在她腳邊,不安的問主子。

       「沒什麼不好的,反正那些官員個個巴不得我消失,這回正好讓他們如願,瞧沒我在,他們能快活到哪去!」義明日優雅華貴的橫臥著,秀眉一擰,臉有慍色。

       「那些官員們不曉得公主的用心,射日要不是您苦心攝政,以咱們積貧的國勢,百姓早就只能啃樹根了,哪裡像現在,雖然不富,但至少安樂。」公主行事是鐵腕了點,但都是對射日百姓好,怎麼大家就不知感恩呢?瓊芳為主子抱不平的說。

       「哼,這些人不知好歹,處處與我作對,我早懶得理,隨他們去!」

       「幸虧公主好度量,不與他們計較,這些不明事理的官員們您可以不去理會,可是王上會擔心您,這可怎麼辦?」

       義明日眉心蹙起,纖纖十指輕捏,說起這個弟弟,確實讓她有幾絲的不放心。

       唉,自己一看到宋炎這批人心情就好不起來,這些人壓根就想看她笑話,才會安排招親會讓她顏面盡失,自己若不出宮走走,恐怕又會大開殺戒,這才出走的,只是自己連宇兒也沒支會一聲就離宮,他應該會緊張的派人四處尋她吧?

       「晚些我寫封信送回去,讓宇兒不用擔心,過幾日我便回去了。」既然出來了,就隨遇而安吧,且國事都已上軌道,才幾天的工夫應該不致出什麼亂子。

       「敢問公主,那咱們這幾天上哪去好呢?」瓊芳小心的問。公主一聲令下出宮,也沒個目標,走官道都大半天了,再走下去就出了射日領地,這到底是要去哪啊?

       義明日咬咬唇,這可問倒了她,想自己一輩子待在宮中,有朝一日出外散心,居然發現天下之大卻無處可去,不禁自省起來,貴為攝政公主,平日除了忙於朝政外究竟都做了些什麼?竟然讓自己一出宮就成了迷途羔羊。

       「這……先離開官道吧,萬一讓百姓認出我來,恐會造成麻煩,咱們到郊外找間客棧住下再說。」她打算先找個地方安頓後再仔細思考要往哪去。

       「是。」瓊芳應聲,探頭出去朝車夫吩咐了一聲,車夫立刻避開人群往左側的林子裡去。

       才進到林子不久,忽然聽見「咻」的一聲,馬車一震,接著傳來馬兒嘶鳴的聲音,猛地,馬車停下來了。

       馬車裡的義明日和瓊芳讓這突發狀況驚了驚。「公主,您沒事吧 」瓊芳被摔得七葷八素,但更擔心自己主子金貴的身子受傷與否?

       「我沒事,妳出去瞧瞧外頭是怎麼回事?」義明日沉著臉道。

       「是。」瓊芳見主子沒事,便安了心,心想這車夫不要命了,敢這麼駕車,萬一傷了公主,十顆腦袋都不夠砍。

       她氣呼呼的掀開車簾打算教訓人,但頭才剛伸出去,驀地臉色大變,又縮了回來。

       義明日見她臉色有異,立即瞇起眼,「外頭出了什麼事?」

       瓊芳容色慘白。「公主,不、不好了,咱,咱們遇強、強盜了!」她嚇得口齒不清。

       義明日神色也變,立刻掀起車簾一角往外瞄去,果然看見馬車四周圍了十多名的蒙面大漢,這些人手中有箭,皆瞄準馬車,而馬車橫樑上赫然就有一枝箭,她馬上明瞭,方才的微震原來是被箭射中了,而自己的車夫坐在位上不敢動,連聲音也不敢發,因為只要一動,恐怕就會有箭射穿他的身子。

       「公、公主,糟了,咱們出宮沒帶侍衛,這下……」瓊芳何時見過這場面,嚇得渾身發抖。

       義明日此次離宮是臨時起意之舉,只想低調散心,所以一個護衛也沒帶,卻不想竟遭劫。

       「馬車裡面的人,立刻給大爺我滾出來,順便把身上的金銀珠寶也給大爺過目,聽見了沒有!」外頭的強盜大聲喊。

      義明日臉一沉。好啊,光天化日之下,在她射日的境內居然有人敢向她搶劫!她怒不可遏。

       「公主,怎麼辦?要不咱們亮出身分,保管嚇得他們屁滾尿流!」瓊芳在驚慌過後,總算鎮定了一點,公主的威名在射日甚至弦月無人不懼,想這些人不長眼,連公主也敢惹,真是不要命了。

       「咱們身邊沒護衛,亮出身分不見得妥當,恐怕還更不安全,妳丟些值錢的首飾出去,先打發他們走再說。」義明日思索後說。

       瓊芳想想有道理,虎落平陽被犬欺,公主仇人不少,輕易暴露身分確實更危險。

       「好,奴婢隨便丟幾樣東西出去好了。」瓊芳拔下自己身上的幾件首飾和腰間的荷包要丟出去。

        「等一下,這幾件也給他們。」義明日怕東西太少,這些人不滿足,遂摘下自己頭上的髮簪和金手環讓瓊芳一起給。

       公主身上的東西每一件都價值連城,希望這群人別不識貨。瓊芳百般不捨的將東西往外扔。

       但在掀開車簾時,那群強盜瞥見了裡頭坐了兩個女人,為首的馬上露出淫笑,對丟出來的珠寶看也不看了。「哈哈哈,車裡是女人,太好了,咱們兄弟好久不知女人香了,這下正好解饞啊!」

       車裡的瓊芳聽了花容失色,義明日更是怒火中燒。

        「公主,他們不僅劫財還要劫色!」

       「混帳東西!走,讓車夫衝出重圍,只要咱們駛回官道,這群盜匪就不敢胡來了!」義明日當機立斷吩咐。

       「嗯,沒錯,不管如何也不能讓公主落入這群人手中受辱!」瓊芳立即對車夫吼道:「主子有令,還不走!」說完用力推了那嚇傻的車夫一下,這才讓那車夫回魂,長鞭一揮,馬兒嘶叫著衝出去。

       強盜們訝然他們敢突圍,為首的立刻怒道:「追!逮到人後,值錢的東西平分,女人則人人有分,咱們輪流上!」

       馬車裡的瓊芳聞言身子再度抖了起來。「公主,他們人多,要不奴婢下去先擋一擋他們,您趁機先逃。」瓊芳忠心護主,自己雖然害怕,但是犧牲自己沒關係,公主的性命更為寶貴。

         義明日臉龐一凜。「別說傻話,我不會讓妳冒險犧牲的,況且他們人多,妳一個弱女子哪裡擋得住他們,咱們只管盡力逃,就算當真落入這群歹徒手中,本公主就不信他們誰敢辱我?」

        她自有一股凜冽威儀,瓊芳見了不由放心,公主乃金枝玉葉,矜貴懾人,諒這群人也沒熊心豹子膽敢對公主不利。

        「啊—— 」外頭忽然傳來車夫的慘叫聲,瓊芳吃驚的探出頭,只見車夫側身中箭,直沒胸內,已經慘死,馬兒受到驚嚇,在無人駕馭的情況下,奔跑得更加瘋狂,由於前面就是斷崖山谷,若是再過去便要人同馬車跌個粉身碎骨了。

        「瓊芳,跳車!」義明日當機立斷決定放棄馬車,儘管車速快,落地必然受傷,但也好過落谷後的必死無疑。

       她怕瓊芳不敢跳,先一把推落她,瓊芳摔落後立刻頭昏腦脹,爬也爬不起來。

       眼看馬車即將衝下山谷,她毫不猶豫的跳車,就在落地的千鈞一髮之際,一匹黑馬奔至,一管銀白袖子捲住她的身子,義明日回身一望,救她的是個陌生男子,但還來不及細看他的容貌,後頭盜匪已經追上來,正奮力朝他們放箭,男子緊抱著她既要躲箭,又要避免座下的馬兒失控掉落山谷,左閃右躲中,一名強盜已經靠近,迅雷不及掩耳的持劍朝義明日砍來,這態勢擺明要置她於死地。

        男子揮袖擋去劍,那人再刺,他袖子再揮,這次竟將那人的劍給震得脫落手中。

        那人張開被震麻的虎口,見手掌撕裂見血,似不敢相信,銀衣男子瞄了一眼他受傷的掌心,冷冷一笑。

        盜匪大怒,看同夥陸續趕到,立刻大喊,「放箭!」要手下射死他們。

        銀衣男子臉一沉,低頭看了一眼懷中女子,義明日明白他的意思。「好,跳!」

        銀衣男子一笑,似乎很欣賞她巾幗不讓鬚眉的氣概,一般女子這時候早已嚇破膽,可她卻膽識過人,毫不懼怕。

        他抱緊她。「那在下跳了!」

        就在亂箭齊發之際,兩人拋下馬縱身往山谷一跳,消失在眾人眼前,而才剛清醒爬起來的瓊芳見狀,當場又昏了過去。

        另外,一票掛著八方海里東方旗號的人趕來後,看見自家主子跳谷,也差點沒驚厥了。

*             *             *

       天雷打過,落雨霹靂,一男一女在落入山谷後讓樹枝勾住,沒直接摔落谷中粉身碎骨,真可謂是不幸中的大幸。

       兩人想辦法由樹上安全落地後,起身對看,彼此皆是狼狽至極。

       男子銀衣變色,有黑有灰還有黃,沒一處乾淨,義明日也不遑多讓,衣裳被樹枝勾破,看不出之前的華貴風貌,再加上大雨直落,兩人披頭散髮,簡直不敢相信這慘狀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在下東方,敢問姑娘姓名?」既然不幸之事已發生,東方清平隨遇而安,打算與一起落難的人互相認識一下。

        東方……這個姓氏她挺耳熟的,不會是八方海里的東方吧?她打量了他一眼,見他此刻樣貌與自己一樣落魄,哪裡瞧得出什麼。

        「本公……我叫小日。」她考慮後決定隱瞞身分,雖然此人救了她,但防人之心不可無,在搞不清楚這人來歷以前,不好貿然告知自己的真實身分。再說,以自己目前衣破髮散的德行,哪看得出她是名震天下的射日公主,怕是說出來他也不信吧?

        「原來是小日姑娘,幸會幸會。」他立刻拱手作揖。

        她皺了眉心,心想,山谷之下,這人還能這般淡定文謅謅,彷彿此刻他們的處境一點也不艱難,此人不像落難公子,倒像哪個悠閒文儒。

        「多謝東方公子救命之恩,來日有機會定會回報。」感謝的話還是得說,她言謝。

        「好說好說,不過路過相助,不足掛齒,小日姑娘不用放在心上。」他仍不改文氣。

        義明日生平最討厭這等溫吞書生型的人物,說起話來不乾不脆讓人不痛快,她點點頭,已經沒興趣與他多交談了。

        「小日姑娘,之後妳有何打算呢?」他問,順道體貼的伸手拉寬袖子替她擋點雨水。

        「這谷下是哪裡?」她瞧瞧四周的問。

        「不知。」東方清平微笑回答。

        她惱得朝他一瞥。「既然你也不知,咱們分道揚鑣吧,各自找出路離谷。」

        「好,在下也這麼認為,就別互相拖累對方了。」

        她聽了眉毛一揚,自個兒不過隨口說說,他竟同意了,這還是不是男人,居然怕她拖累他?她繃緊了臉。「那好,咱們各走各的吧!」她傲氣的說,不信沒了他,自己找不出逃生路。

        「那在下就此拜別,小日姑娘萬事小心了。」他不忘「禮貌」的祝福。

        她皮笑肉不笑的頷首。「那就後會有期了。」她重重地說,轉身就走。

        「等等,小日姑娘可是生氣了?」他似乎看出她的怒意,忙攔住人。

        「沒有!」她瞪人。

        「是嗎?可瞧來不像啊……」

        「我若生氣又如何?關你什麼事?」跟這人講話還真容易動怒。

        「是是是,不關在下的事,不過,妳若真生氣,在下—— 」

        「怎樣?」

        「沒怎樣,免得在下更惹妳生氣,咱們就各自求出路吧。」

        義明日快氣昏了,二話不說推開他先走了。

        「小日姑娘,慢走啊!」他還在後頭朝她揮手道別。

        慢走?她氣得用跑的了,完全不想再與這人有交集!

        只不過冤家路窄,當她在山谷裡瞎走了半天,又不幸被一隻山豬追逐,驚慌失措大喊救命的撞進一人的胸膛裡後,兩個分離半日的人再度相聚重逢了。

        他抱著她爬上了樹,山豬上不了樹,只能在樹下守著獵物,他們才暫且安全。

       她心驚膽跳的瞪著那隻盯著他們不放,神情凶惡的山豬,想不到她義明日也有今天,被一隻豬追趕不說還逃上了樹,如今她這丟臉的樣子萬一被射日的臣民瞧見,她這一世英明與苦心建立的威儀形象可就毀於一旦了。

       再瞧瞧身邊的人,萬萬沒料到這傢伙居然又救了她一次。

       「感謝相救,但能不能好人做到底,替我把樹下的山豬趕跑,我並不想一直窩在樹上。」她要求他。

       東方清平為難的望著她。「這個……這隻山豬頗勇猛,體型比妳我還壯碩,在下強烈建議等牠不耐煩後自行離去為宜。」

       聞言,義明日脾氣又快爆發了。這膽小怕事的傢伙!「知道了,就等山豬自己離去吧!」她忍氣道。

        只是沒想到這隻山豬耐性極好,這一等竟等到了半夜。

        一日未進食,她已餓得前胸貼後背了。「還等嗎?我快餓死了!」她咬牙切齒對這沒用的男人道。

        東方清平笑得尷尬。「妳又生氣了嗎?」

       「沒有,我沒生氣!」她用吼的。

       「別吼,別吼,這更會引起山豬注意,這樣牠更不會離去了。」他忙提醒她。

       「你—— 」她哪管,嗓子一揚就要罵人,他索性摀住了她的嘴,不讓她再發出聲音,山豬見天已全黑,樹上又無聲響,半個時辰後終於悻悻離去。

       這時義明日已氣得想殺人了,他這才趕緊鬆開摀住她的手。「真對不住,在下也是情非得已……」見到她殺人目光,他忙說。

        「你信不信,我將來殺了你!」想她義明日的嘴誰敢摀住,這傢伙、這傢伙簡直膽大包天!她氣得不輕,如果可以,她現在就想要他的命!

        「妳一個姑娘家,動不動喊殺,不太好啊!」他搖頭,口氣帶點教訓。

       「喊殺又如何,死在我手上的人都數不清了!」

       「妳一個姑娘家何必學人撂狠話,殺人的事哪是妳一個弱女子做得來的,姑娘家還是矜持婉約的好。」他完全沒將她的狠話當一回事,繼續說教。

        她氣得身子都顫了。「滾,給我滾!」

       見她這般動怒,他只好無奈的自己先跳下樹來,動作俐落優美,雖然外表凌亂,但他的舉止似乎無時無刻都能維持完美文雅。

       「小日姑娘,需要在下幫妳下來嗎?」他好心的詢問。

       「滾!」

       這含著暴怒的語氣,讓他不好再熱心的想幫忙,慢悠悠地轉身要離去,他雖有心幫忙,但若對方不同意,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現下雨已經停了,烏雲散去,甚至露出月光來,他負手漫步,居然還有雅興邊走邊欣賞月色。

        這讓蹲在樹上下不來的義明日恨不得拿顆石頭砸爛他那顆悠閒的腦袋。「站住,你給我回來!」她忍無可忍的大吼。

        他一愣,回頭瞧瞧她。「怎麼了?又想在下幫忙了嗎?」

       「我、我—— 」

      「在下說小日姑娘,需要幫忙就說一聲,千萬不要倔強,坦白直言並不丟臉啊。」

       她聞言,氣怒之餘臉也紅了,當真虎落平陽被犬欺,叫他回來確實是要他救自己,否則她下不來。

      「……那好,請把我弄到地面去。」她咽下火氣,不得不向現實低頭。

       他嘴角微翹,走回樹下,張開雙臂。「來吧,你跳下來。」

       「什麼,你讓我跳下去?」她愕然。

       「是啊,你不跳怎麼下來?」

       「可……可是,這高度有數尺……」她身嬌肉貴的,哪裡有辦法跳下去。

       「放心,在下會接住你,不會讓你摔傷的。」他自信滿滿的保證。

       她吞吞口水,看著下頭朝她張臂的他,瞧他一個文弱書生樣,真能接得住她嗎?她感到懷疑。

       「怎麼,山谷都敢跳了,這小小的高度你不敢?」他訝然。

       被這一激,她惱怒起來。「死我不怕,就怕沒死摔得半死不活,我情願摔山谷粉身碎骨,也不想跳樹跌個狗吃屎!」

       他輕笑。「不是說了,在下會接牢你,不會讓你跌得狗吃屎的。」原來她是顧慮形象才不敢跳啊,真是可愛的姑娘。

       她牙一咬。「好,我跳,你可得把我接好,若敢摔傷我,保證你的狗命不夠砍。」

       他笑嘻嘻,對她的威脅司空見慣。「好好好,獲救後,在下隨你處置了。」

       「哼。」她瞪他一眼,這回,不再猶豫,縱身一跳——

       「哎呀!」落地後,她屁股一疼,但根本還來不及喊痛,他卻先喊了,她錯愕的看向被壓在身下的他。

       「你……你不是保證接得住我嗎?」

       「在下怎知你這麼重?看不出你渾身是肉。」

       她一聽,立刻從他身上跳起,氣怒的指著他。「你、你放肆……」正要破口大罵時,不爭氣的肚子咕嚕一聲,讓她的氣焰登時撐不住的消散。

       他揉著腰,慢騰騰的爬起身來。「瞧來你沒說謊,真的很餓了,來吧,咱們找東西吃去。」他自然拉過她的手往前去。

       被自己的肚子窘得洩氣,義明日被拉著走也沒甩開,然而走了一個時辰後,她又開始火冒三丈了。

       「我說你果子摘不到,還說可能有毒,那能不能去捕隻兔子回來呢?」她極惱怒的問。

       這傢伙帶著她繞來繞去,連一口水也沒能讓她喝到,還平白消耗了她殘餘的力氣,這笨蛋!

       「兔子,這好,烤兔肉不錯!」東方清平馬上附和。

       聽他這麼說,是有辦法了?她馬上收起怒容,好聲好氣的道︰「好吃是吧?那你快去抓隻回來呀,我在這等你。」她走不動了,拐他去幹活。

       「這個嘛……將你留下不安全,萬一那頭山豬又找上你,那可就危險了,在下不放心留你一個人。」

       聽了這話她起了些許感動,這人還挺有良心的,還知關切她的安危,她臉色不由得再和悅了幾分。「我沒問題,若山豬再來,這回我知道要爬樹了,只要躲在樹上山豬就沒轍了,所以你快去弄吃的,別擔心我了。」揮手讓他快去,她快餓扁了。

       「這樣啊……這黑漆漆一片的,連月光都不明顯,你一個人不怕嗎?」他又問。

       她這才發現夜裡的山谷陰森森、冷颼颼,確實挺駭人的。「不怕,我膽子出名的大,你儘管去,速去速回就好了,況且,我留下也沒閒著,在你回來前會收集足夠的枯枝,等你回來生火烤兔肉。」她壯起膽,為了肚子,由不得沒膽,不然真要餓死了。

       「分工合作是很好,不過在下還有一個問題。」

       她耐性都快教他磨光了,這拖拖拉拉的傢伙,她真想砍他個十刀八刀,讓他快快滾別磨蹭了!

       「你還有什麼問題?」落難中得靠他去覓食,暫時還不能與他翻臉,義明日只得忍氣吞聲。

       「在下的問題就是……」

       「是什麼?」真是急驚風撞著慢郎中!

       「就是……在下不會抓兔子。」

       「什麼?!」她綠了臉。「我不管,你立刻給我想辦法弄吃的來,不然我吃你的肉,啃你的骨,喝你的血!」再也和顏悅色不起來,她忍無可忍的朝他放聲大吼。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6-8 06:24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6-7 10:49 PM 編輯


【第二章】

    萬萬想不到,在這杳無人煙的地方居然有獵戶住著!

    義明日這輩子從沒這麼激動過,遠遠發現燈火後,欣喜得差點沒掉淚。

    她又餓又冷,遠處的獵戶帶來一線生機,只可惜養尊處優的她,在經過摔落谷底又瞎走一天之後已是筋疲力竭,儘管小屋就在前方不遠處,她卻發現自己的腳一步也抬不動了。

    「在下背你吧。」身旁的男人蹲下身,好讓她跳上他的背。

    「好……」這聲音像是從齒縫中迸出的,又恨又不甘心。她很想拒絕,但拒絕不了,因為她非得依靠他不可,不然只有死在這了,她只得毫無尊嚴的爬上他的背。

    「你擔心男女授受不親吧,別在意,離開這後在下不會說出去的,對你名節不會有損。」他背著她,慎重的說。

    「嗯……」義明日鳳目瞇起,管他會不會說出去,她都想殺人滅口了,她這段狼狽經過斷不能傳回射日,否則她這攝政公主可還有顏面在?

    她盤算一脫困便立即派人追殺他,這人非死不可。

    就在她計算該怎麼堵住他的嘴時,卻發現他走得如牛步,明明小屋不遠,卻走了挺久,難道真是自己太重,壓得他舉步維艱?

    「你能快些嗎?」她催促。

    「好的。」他總算加快了腳步,但也沒快到哪去,還是一貫的不疾不徐。

    這人天生比她矜貴嗎?舉手投足比她還像王族人。

    終於來到小屋前,屋裡透著溫暖的燭光,實在吸引人,義明日迫不及待由他背上跳下來,很快的敲門。「有沒有人在?」

    「咚咚」敲了幾下後,門終於開了。

    「誰啊,敲這麼急,是催命還是急著下地府?!」出來的人虎背熊腰,外加面目猙獰,瞧得她心下一驚,不禁後悔敲這個門。這人該不會是殺人犯,為躲避官府追緝才躲到這山谷裡來的吧?若是如此,他們可是誤闖賊窩了!

    她正想悄悄退開,瞥見身旁的男人竟上前展笑,一點也不防備的朝猙獰漢子笑道︰「不好意思打擾了兄台,咱們想跟兄台叨擾一晚,順道討些食物,還請兄台行個方便。」

    那漢子面帶煞氣,睜大牛眼打量眼前兩人。「要吃要住可以,但你們身上可有錢?」

    「錢?」

    「沒錯,我可不讓人家白吃白住,要我收留就得給錢!」這人說得明白。

    「要錢容易,就給啊!」她對身旁男人使了眼色,讓他掏錢出來。既然要錢,那好辦,通常敢要錢的就不至於使壞,最怕的是那種表面嬉笑客氣卻私下算計的陰險鬼。

    且說不出為什麼,她覺得有這男人在,他不會讓她遇險的,雖然這想法很可笑,但見他波瀾不驚的笑臉,卻讓她安下心來。

    「是啊,要錢簡單,你給吧。」東方清平拋回眼色,要她給錢。

    「你——」這傢伙該不會小氣得連這點錢也不願意出吧?「好,我出就我出!」她忍住氣往自己身上掏,卻想起身上值錢的東西都給瓊芳扔給那群強盜了,這會自己身上連一點值錢的東西也沒有。

    「怎麼?沒有嗎?」在大漢不耐煩的注視下,東方清平心急地低聲問她。

    「我……錢都給之前的強盜了。」她尷尬的告訴他。

    「都給了,一毛不剩?」

    「嗯,不如你給吧,大不了等出了山谷,我讓人十倍還你。」

    「這個……」

    「這你也不願意?!」她火大了。

    他苦了臉。「不是不願意,而是在下身上從不帶銀子,因為出門總有人替我打點,再不濟,到票號領領就有,這會隻身在外,身邊無小廝付帳,所以阮囊羞澀。」他不好意思的說。

    這意思就是兩人身上都沒錢了?

    「如何?如果拿不出錢就滾,不要浪費老子的時間,老子的湯麵吃了一半,眼看要涼了。」大漢怒目催促。

    「湯麵?」義明日聽了口水都要流下來。

    「這位兄台,能否行行好,先讓我們賒賬,回頭我讓人補給你。」他打商量的同大漢說。

    大漢馬上橫眉豎目起來。「賒?你當我是傻子嗎,把你們喂飽後跑得不見人影,還指望你們回來還錢?沒門!」大漢手一揮就要把門甩上。

    「不不不……有話好說,讓咱們再想想辦法,你別關門。」他馬上抵住門。

    大漢皺眉。「你們兩個窮鬼,老子我不收乞丐,滾!」大漢硬要關門。

    他死命抵著。「兄台,這麼吧,在下懷裡有塊牌子,這牌子先給你,之後你可以憑這牌子到外頭的東方票號去領錢。」東方清平不得已,掏出一塊不起眼的木牌子丟給那人。

    大漢牛眼一亮,趕緊拿起他丟來的牌子死命的瞧,這牌子上刻著東方兩字,若真是八方海里東方的牌子,那可就值錢了。

    「如何?能否容咱們叨擾一晚?」他問。

    大漢捧著牌子眉開眼笑了。「請請請,快請進。」態度馬上轉變,將兩人迎進屋子。

    義明日訝然,一塊破牌子而已,居然這麼有用?

    「來吧來吧,這鍋麵都歸你們,吃不夠我再煮。」大漢立刻端來兩碗熱騰騰的麵擺在他們面前。

    兩人已經餓了一整天,這會顧不得形像禮節,各自端過碗大口吃起來,也不知是餓過頭還是怎地,竟覺得這碗麵是人間最美味的東西,然而事實上,這碗麵裡除了一點肉末細蔥外,什麼也沒有,十足的清湯掛麵。

    吃飽喝足後,大漢又過來了。「兩位今晚要睡的地方,我給你們準備好了,待會就可直接入睡了。」

    「多謝兄台了。」他感激的道謝。

    「嗯,隨我來吧。」大漢領他們到後院一間破舊的小房間裡。

    「這屋子怎麼又髒又臭,沒別的房間了嗎?」義明日見了立刻嫌棄起來。

    「別的房間?你真當老子這裡是客棧嗎?!沒了,就這間,看你愛住不住!」大漢怒說。

    她忍不住怒火中燒,這人既罵她乞丐,又這般無禮於她,這要是在宮裡,她早命人將他拉出去砍頭了!

    「你這個不知死活的——」

    「住,咱們住!」東方清平立即打斷她的話。

    「哼,要不是看在你那塊牌子,我這張床還不想讓給你們睡!」言下之意,這間房原本是他的。

    「呃,真是多謝兄台相讓了,不過……這床只有一張,能否……」

    「你們不是夫妻嗎,一起睡有什麼關係?」他見他們同行,以為是私奔情侶,要不就是外出迷路的夫妻。

    一見被誤會,義明日馬上要澄清。「我們當然不是——」

    「我們當然是夫妻,不過我娘子睡癖不好,習慣獨睡。」東方清平又摀了她的嘴,不讓她說話。

    她氣炸了,這已是他第二次摀她的嘴,簡直放肆到極點,她一惱,從他腰間狠狠地捏下去。

    他忍痛攏眉,低聲對她說︰「你不做我娘子,難道敢一個人睡嗎?」他提醒她,出門在外,這人又長得凶神惡煞,她若敢獨自一人睡,那他也沒意見。

    她一聽,登時住了嘴,不再囉唆了,兩害相權取其輕,還是同意了他的話。

    但心裡依舊不舒坦,憑什麼說她睡癖不好,要找理由不會說他自己嗎?

    「誰說我睡癖不好,是你的打呼聲嚇人吧,哼!」她回敬的說。

    「是是是,是我鼾聲恐怖,不關娘子的事。」

    「老子管你們睡癖不好還是打呼嚇人,這房間只有一間,床也只有一張,你們若不滿意,儘管滾!」大漢說翻臉就翻瞼。

    兩人對視一眼,這方圓數里內只有這一個獵戶,離開這裡,他們壓根無處棲身,只能忍氣吞聲。

    「我們睏了,這就要睡下了,兄台請了。」他忙笑著將人請出去,這裡再破再臭,兩人還是得窩著,嫌棄不得。

    大漢這才哼著鼻子出去。

    大漢一走後,兩人眼珠子各自朝唯一的一張床轉了轉。

    「這床是我的!」義明日先撲上床去,先聲奪人。

    東方清平瞪著她,微諷的說︰「小日姑娘好身手,方才那速度在下還真認不出與先前要人背的是同一個人。」

    她舒服地躺在床上。「你是男人嗎?是男人就不該跟女人爭。」她不屑的睨他。

    「在下沒要跟你爭。」

    「那方才你那諷刺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就是讓你淑女些,這床我剛才看見了隻蟲在爬,不過想動手替你清蟲,可你動作這麼快,想必那隻蟲已經教你的小臀壓成肉餅了吧。」

    她一聽,火燒屁股似的跳下來,往床上一看,果然有條蜈蚣在床上,而且已經扁了。

    他上前去,優雅的將已經不幸喪生的蜈蚣拎到她面前。「如何?我是不是男人?」

    「是男人……」她俏臉整個漲紅了。

    「嗯,蟲沒了,你睡吧。」他讓她睡床,自己走開了。

    「喂,你不睡床要睡哪?」她問。

    「在下坐在椅子上打盹即可,你儘管睡,我會保護你的安全的。」

    她這時才覺得慚愧,雖然對他頗嫌棄,但這人怎麼說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當初他若不多管閒事的出手相救,也不會與她一同落入這窘境中。

    「這個……只要你安分,我床可以分你一半睡,你不用痛苦難受的去睡硬椅子。」

    他瞧向她。「這不好吧,恐怕會壞了小日姑娘的名節。」

    「算了吧,本公……本姑娘才不在乎什麼名節,況且這裡又沒別人,之後咱們誰也別提這段,自然也不會有什麼非議傳出去。」她大方的說,壓根忘了先前還打算脫困後要找人追殺他。

    「這樣啊……既然小日姑娘這麼說,那在下就不客氣了。」他快速走過來,身子一挪,在她身旁躺下。

    而他也安分守己,雙手交叉橫貼胸前,不到須臾,已經呼呼大睡了。

    聽見他入睡的鼾聲,義明日不由得傻眼。這傢伙不是說要保護她嗎?這睡得跟豬一樣,是能幹什麼?!

    果然是個沒用的男人!

    這句沒用的男人,在這一整天裡,她已經在肚裡不知罵了幾十次了。

    義明日不知睡了多久,覺得臉有點癢,伸手抓了抓,還是癢,不舒服地睜開眼,發現原來有一撮頭髮在她鼻尖亂竄,才會搔得她難受。

    她伸手去將頭髮撥開時,赫然僵住,因為……

    圓圓大大的眼珠子輕輕往身下轉,自己雙手抱著的是副男人的身軀,而自己的腿兒勾著的是男人的腰,自己的臉就貼在男人的胸膛上,那撮頭髮不是自己的,是男人的!

    她猛然驚跳起來,動作過大,驚醒了男人。

    「發生什麼事了?」東方清平嚇了一跳。

    「你……我……」

    「公主,奴才們救駕來遲,請公主恕罪!」

    「公子,手下們護主不力,讓您受難了!」

    忽然兩道聲音同時傳進他們耳裡,兩人聞聲轉頭看去。

    此時小小房間內擠滿了人,而兩群人馬就分據在床邊,見他們醒來,齊齊跪下。

    兩人驚喜,自己的人這麼快就找到他們了!

    但這喜色只維持了須臾,就想起兩人此刻同床共眠之事,霎時慌張迅速的往兩旁退去,義明日佔著床頭,東方清平窩在床尾,這時瞧對方就活像是會燙死人的烙鐵。

    盡管兩人已快速「拆伙」,但先前同床的樣子已讓兩方人馬瞧得一清二楚,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十分精彩。

    「公子俠義心腸為救人犯險,所幸福大命大,平安無事,手下們這就護送公子回去!」武雄忙要伺候主子離開。開玩笑,與公子同睡了一晚的人可是惡名昭彰的射日公主,萬一對方因此賴上公子,那可就慘了,他們並不想未來的主母是頭母老虎。他趕緊遞上鞋,不等主子穿妥,拉著他就要跑。

    「慢著,經過昨夜,你們這就想走?!」來接義明日的護衛將人攔住,顯然不肯罷休。

    「昨夜怎麼了?不就落難一夜,互取溫暖,克難度過罷了,哪有什麼事?」武雄不滿的對眼前的人道。

    「公主金枝玉葉,豈容你們壞了清白!」這人連刀都亮出來了。

    武雄臉色一變。「論清白,是公主壞公子清白吧?咱們進房時你也看見了,是公主纏著公子不放的,而公子的雙手雙腳都如正人君子般規矩的放在自己身上。」

    「瞎眼的是你,你怎不說你家公子的嘴貼在公主的額上,公主鳳額清貴,哪容玷污!」

    這話說得武雄略略語塞了,轉向自家公子問道︰「公子……那是親了嗎?」

    「有嗎?我的唇是貼著她的額的嗎……」東方清平一副不記得的樣子。

    對方臉黑了。「你打算不認帳?!」

    「認,認認認,該認就認,在下絕不推諉。」

    武雄一聽,心急如焚。「公子,萬萬不可,您不要忘了,她是「聞名遐邇」的射日公主啊!」他提醒主子別犯傻,這事絕不能擔下。

    「對了,你真是射日的攝政公主?」說到此,東方清平問向還坐在床頭,像是在惱什麼的義明日。

    「沒錯,本公主便是義明日。」她正陷入懊惱中,昨夜怎就睡死了,平白讓人佔便宜。

    這會他問起她的身分立刻鳳儀萬千的頷首承認,只可惜她一身狼狽破爛,處的地方又是破床,那氣勢活生生被滅得一塌糊塗。

    東方清平見狀忍住笑,給足面子沒真笑出來讓她發糗。

    「那真是久仰久仰了,昨夜是在下不盡責,沒能清醒著盡到保衛公主的責任,不過你的人既然來了,在下便能放心離去了。」

    「東方公子才說要認帳,現又說出這等話,這是又反悔不想負責了嗎?」義明日的護衛怒問。

    「反悔又怎麼樣,我家公子不是你射日子民,不需要受你們指示或威脅!」武雄怒目頂回去。

    「可你們現在就在我射日境內!」

    「在射日境內又如何,我八方海里東方也不是省油的燈,管你們是誰,公子都沒在怕的!」他們勢力也不小,別以為以公主之尊就能壓得了公子分毫。

    「八方海里東方,你是東方清平?」義明日訝然,東方家掌握的金流不只在中原大陸,就連海上也是霸主,流通海陸的貨品至全國各地,因此稱之八方海里東方,其歷代由子孫中推舉一位旗主,至今傳了七代,這代的旗主即是東方清平。

    而這人稱自己是東方,她曾一度懷疑過他可能是東方家的人,但經過兩人被野豬追趕,落魄覓食等種種難堪事件後,她壓根沒能將他與那個稱霸商界的東方清平聯想在一起。

    「正是,在下不才,目前是東方家的旗主。」東方清平斯文含笑的頷首。

    她瞇了眼,當真不能怪她瞧不出來,瞧這傢伙溫吞的樣子,哪點像是威震天下的商霸?

    「公主,不管這人是誰,咱們都不能放過他,他若不認帳,奴才殺了他!」護衛舉起刀。

    「誰說在下不認帳了,這事在下定會負責到底。」刀都劈到眼前了,東方清平的神態仍不慍不火、不驚不愕。

    「那你要如何負責?」義明日興味的問。她是要他負責沒錯,不過這事她心中已打好主意,這人今日就得死在此處,這樣才能保她的清譽,可這會,她倒想先聽聽他會說出什麼話來?

    東方清平唇微微彎起,淡定從容,一副君子誠方令人信賴的模樣。「在下做事敢做敢當,一不諉過二不卸責,既然昨夜睡沉了,不慎污染了公主的鳳額,在下決定不日將——」

    「將如何?」義明日雙眼發亮的問,不曉得什麼原因,聽到這,她竟無端興奮起來。

    「將送上我東方府特製的潔淨露,等在下回到府裡,立刻就要人將此物送進射日王宮交給公主,此物乃是我八方海里東方最為暢銷的商品之一,潔淨力為當今世上最強效之物,公主用此物清洗過後,保證不留任何痕跡,就連在下那不入流的氣味也能消散一空。」

    她聞言不住胸悶氣湧,血氣翻騰起來。「你這王八蛋!」她一輩子沒罵過粗話,可這會連身為公主的氣度都端不住了,抓過床上的破枕就往他身上砸去。

    那枕頭本來就要四分五裂了,這一砸,裡頭填塞的稻草散出來,轉眼滿屋子的稻草四飛,東方清平更是沾了滿身。

    「公主,您怎能如此無禮!」武雄驚愕道,不敢相信射日公主會有潑婦一樣的行徑。

    「無禮的是東方公子,公主的聲譽豈是洗得掉的,他此舉分明是找死,那就別怪咱們在此殺人滅口,以防公主受辱之事傳出去。」護衛馬上動手,要殺了東方清平他們。

    但雙方人馬才動手,東方清平便大喝一聲,「通通給我住手!」他聲音朗朗如玉,沒有高高在上的氣勢,但卻讓所有人乖乖照他的話去做。

    武雄一干人聽從是正常,但護衛們竟也是聞聲喪膽,不由自主的自動放下刀刃。

    義明日眉頭微微一皺,暗訝,原來這傢伙瞧似溫文謙牧,卻藏著不小的氣勢,可令人百依百順。

    「公主應該不是忘恩負義之徒吧?昨日要不是在下抱著你跳谷,你已死在盜匪手中,又怎麼有命與在下計較昨晚之事,且你很清楚,昨晚在下並未有半分逾矩之處,在下聽聞射日公主恩怨分明,知情知義,不信怎會想要救命恩人的性命,而若你並非如傳言所言的講理,那在下便算是瞎了眼的白搭性命去救你了!」他正色對義明日說。

    義明日聽得心虛,她確實希望自己的人替她將人殺了一了百了,可如今東方清平說得義正詞嚴,在情在理,她若真的讓護衛動手殺人,豈不真是背恩忘義之徒。

    她站不住腳,終於露出了尷尬之色,東方清平見了淺笑。

    「在下本不相信公主會是不講理之人,想必這都是誤會,如今誤會解開,大伙就沒必要多爭執了,公主,你說是不是?」他給義明日台階下。

    義明日一再丟臉,對他這人實在心有千千結,但又不想落實殺恩人的罪名,只得哼了一聲甩過頭去,算是同意不計較了。

    東方清平笑容更深了。「既然公主已有人護衛,那麼在下就此告辭,希望將來咱們後會有期。」他要走了。

    義明日咬牙。「慢著!」

    「公主還有吩咐?」

    「後會有期不用,本公主只要你承諾,絕不將落谷之後發生的事說出去。」

    「這是自然,落谷之後在下幹出不少糗事,怎敢講出去自取其辱,反過來還勞公主留情,出去後別替在下張揚這些事了。」他微笑說。

    見他將丟臉事都攬在自己身上,她這才勉強一笑。「彼此彼此。」

    他朝她微微欠身後,轉身離開房間,在房外見到了這裡的主人,那大漢昨日向他索錢索得凶,此刻在得知東方清平和義明日的身分後,被押著跪在門口,雙手舉得高高的,捧在手心上的正是東方清平押給他的牌子。

    東方清平伸手拿回牌子,收回自己的衣襟內,這牌子瞧起來不起眼,卻能憑此物在全國各處隸屬八方海里東方的任何商旗中拿錢拿貨且沒人敢阻攔,此物雖是他以及商旗內的幾位大老都擁有,但若非東方旗下的人,不會瞧出唯有他身上的這塊木質是古木,而且上頭的東方兩字雕的字體也略有不同,是只屬於八方海里東方的旗主之物。

    昨夜要不是逼不得已,他也不會拿出來相押,所幸這名獵戶算是長眼,沒當成破牌子丟一旁。

    收回牌子後,他同情的瞧一眼跪地的人,此刻這人哪還有昨夜的囂張氣焰,不僅如此,還鼻青眼腫,下巴歪斜,連牙都掉了幾顆,唉,他來不及交代武雄,不管如何這人好歹也給了他兩碗麵一間房,下手實在不用太狠……

    「別走,留下命來!」東方清平正對獵戶的慘狀搖頭時,義明日的護衛忽然衝出來,像是執意要殺他。

    他見到刀影立即閃開,這一刀沒能傷到他,但身旁的武雄已經氣翻了,回身反擊,兩人打了幾手,房間裡即傳來義明日的斥聲,「本公主並沒要你動手,還不滾回來!」

    「公主,此人留不得,應當——」

    「住嘴,你敢違逆本公主的意思嗎?」義明日沉怒的道。

    這人像是極端不甘,持刀指向東方清平,片刻後不得不憤然的收手。

    可東方清平瞥見這人的手後,濃眉卻攏了起來……

    待東方清平一行人離開後,義明日走出獵戶的破房子,一頂鳳轎就停在外頭等著接她。

    「請公主上鳳轎,王上聽聞您遇難,焦急不已,您還是快回去,好讓王上放心。」剛剛那名護衛催促。

    她瞥了這人一眼,見他帶來的人雖都穿著射日王宮侍衛的服飾,但這幾個人都是生面孔,她未曾見過。

    「你是哪部的,報上姓名來。」她問。

    「呃……奴才衛二部的人,姓陳名鈞。」這人低頭報上身分。

    「二部的?那就是魏衍的手下了。」她點頭。射日王宮的護衛分八部,分別由不同人統領,以避免奪權宮變的事情發生。

    而魏衍是她信任的人,因此她沒太大疑惑了,這就準備上轎。「對了,可是瓊芳回去向你們求救的?」她想起自己的宮女,昨日情急之下推瓊芳下馬車,不知她落地後怎麼樣了,可有受傷?

    「回公主,是瓊芳回宮稟報此事,奴才們才奉命前來救公主鳳駕的。」

    「那瓊芳傷勢如何?」她再問,以瓊芳的個性,若非傷勢嚴重到下不了床,應該會跟來一起尋她的,她沒來,不會是真的傷重吧?

    「瓊芳只是小傷,您若想見她,就請快點上鳳轎吧。」陳鈞忽然露出一抹詭笑。

    她聞言心中莫名一突,不動聲色的動手掀開轎簾,赫然見到轎裡已經有了個人,而這人嘴被塞住,身子被五花大綁,一雙眼驚恐萬狀,正是瓊芳。

    義明日倏然一驚,猛然回身,陳鈞手上的刀已經直直朝她砍來,顯然要她一刀斃命。

    她臉一白,整個人震住,以為自己必定死在這人手裡,哪知下一瞬間,倒下的竟是陳鈞!

    她瞋目瞪視著武雄將插進陳鈞胸口的劍拔出,而陳鈞帶來的人見到他慘死,全部嚇得鳥獸散,轉眼逃得一個不剩。

    這時東方清平走了出來,對著見此突變而錯愕至極的義明日問道︰「公主可是受驚過度了?」

    她瞪大的眼眸使力一眨後轉向他。「你怎麼回來了?」

    「在下是專程回來救你的。」他笑答。

    「你知我有危險?」

    「可不是。」他指了指躺在地上死不瞑目的人。「這人手有傷,而那傷口巧得就在虎口處,與昨日遭我所傷的盜匪傷勢相當,在下仔細一想,這人的身形也與其相似,不放心便折回來,果然看見他對你行凶,這才要武雄出手救你。」他解釋。

    她渾渾噩噩的點首。「多謝你再次相救。」這次她是真的被驚嚇到了,因為這群人穿著的是王宮護衛的服飾,就連這頂鳳轎也是她專屬坐駕,若非宮中有人相助,這批匪盜如何弄得來這些東西?

    「在下瞧來你宮中有內應,可有什麼仇人非殺你不可?」連東方清平都瞧出這點。

    她身子一顫。「我的仇人比比皆是,每個都非殺我不可……」

    「這就是公主的不是了,人活在世間當以和為貴,您卻到處樹敵,難怪有這下場。」武雄忍不住數落。

    她扭頭,鳳目朝武雄一瞪,畢竟是蛇蠍公主,這煞氣連武雄都不敢仰望,頓時後悔多嘴插話,這位公主不好惹,還是閉嘴的好,馬上沒用的縮回東方清平身後去躲著。

    「不好意思了,武雄心直口快,你就別介意了。」東方清平見義明日臉色不佳,開口替自己手下打圓場。

    「不介意,本公主當然不會介意,只會將這筆帳記著,有一天本公主會割了他的舌頭喂狗的。」

    武雄的臉立即綠了。

    「呵呵……公主說笑了,在下瞧時間不早了,就此別過,你就由自己的宮女伺候著回去吧。」東方清平不忍武雄繼續受驚嚇,瞧瓊芳已經被自己的屬下解開了繩索,救出轎子,只是她此刻驚嚇過度有些癱軟,等回神過後,想必就能陪同自己主子回宮去,便與義明日道別。

    「東方公子,請再等等。」義明日將人喚住。

    他不得不又頓下腳步的回身。「公主可還有什麼吩咐?」

    她驀然朝他笑得燦爛,還輕搖款步走近他。「吩咐不敢當,是我有事相求。」

    聽見這話,東方清平並未有什麼表情,倒是武雄滿眼的恐懼,心有不祥預感……

    「公主有事盡管說,在下若做得到,自會盡力幫忙。」他大方的道。

    「東方公子多次對本公主出手相救,果然是行善之人,本公主心下甚是感激,不過,本公主還有一個不情之請,這回宮之途……」

    「公主莫不是要在下送你一程?這也行,這裡離射日王宮也不算遠,半天路程而已,沒問題的。」

    「本公主是希望你能送我一程,但不是送我回宮,而是勞煩你帶我回東方府。」她笑得艷麗無雙。

    「回東方府是嗎?順路順路,也行也行……什麼,你要跟在下回去?!」他頭點到一半,吃驚的瞪大眼睛,身後的武雄則是差點沒昏倒。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6-8 06:24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6-8 08:11 AM 編輯

【第三章】

    既然有人要對她不利,在沒查明是誰要她的命以前,王宮是暫時回不去了。

    然而在無處可去的情況下,義明日只好強迫東方清平收留她了,因此她帶著瓊芳大搖大擺的住進東方府。

    只是,三日後武雄來到東方清平跟前,露出一副想切腹的表情。

    「才三天不是嗎?」東方清平蹙著眉。

    「是啊,才三天而已,可您知道嗎?這位公主就已經要把咱們府裡上下搞得雞犬不寧了!」武雄咬牙切齒的說。

    東方清平挑了挑眉。「這怎麼說?」帶著義明日回到東方府後,他即有忙不完的事情,便交代武雄好生安頓好人家,這才短短幾天,怎麼就鬧出事了?

    「這位公主第一天踏進咱們為她準備的香閨,即嫌樟木床不夠舒適,讓人拆了換了張梨木雕花床;見她獲救後衣裳破損,咱們好心提供乾淨的讓她更換,誰知遭她嫌棄剪裁不美,自行又訂製了大批價值不菲的新衣,這也就算了,她連飲食也不滿意,解聘了咱們三位廚子,另外又聘了一批新廚子進門,來者是客,她卻一點自覺也沒有,對咱們派去伺候她的人也是挑三揀四,刁難得讓人直想撞牆,現今壓根沒人願意前去伺候了!」武雄苦不堪言的告狀。

    他訝然。「這樣啊……」

    「公子,嗚嗚……咱們可以將這位瘟神請出去嗎?」他苦著臉要求。

    「當然不可。」

    「為何不可?!」武雄聲音都尖了,可見他多受不了這位公主。

    「公主是咱們的貴客,待之以禮本就是咱們做主人該盡的禮節,況且也不過是一張床和幾件衣裳以及換廚子的小事,何必去計較。」東方清平寬大為懷的說。

    「可是——」

    「總之該幹什麼幹什麼,一切以客為尊。」東方清平難得板起面孔來了。

    武雄見了,哪敢再囉唆什麼,心想,她是公主,既然不能趕她,不理她總行了吧?

    「我說武雄,別忘了,咱們要進射日還得經這位公主點頭。」東方清平見他不服的樣子,瞥了他一眼,意味深長的道。

    武雄腦袋這才像是生出智慧,牛眼瞪大,拍著大腿。「是啊,是啊,難怪公子毫無異議就將這位鬼見愁的公主帶回來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那是不是該奉為上賓?」

    「是是是,是是是!」

    「那還有什麼問題?」

    「沒問題,沒問題……有問題!公子,您不是要起程前去程家談事情?」武雄忽然驚慌失措的記起這件事。

    「那又如何?」

    「天啊,您這一走好些天才回來,萬一這位煞星公主又有什麼要求,誰能應付得來?」武雄想起這問題才知緊張。府中無主人,公主那氣焰誰壓得住?

    「好啊,這是來向你主子打小報告了?」

    說煞星,煞星就至,武雄轉身見到瓊芳伺候著義明日過來,他一見到這兩人,頭頂都冒出黑煙了。

    東方清平見義明日走向自己,背光下,他見不真切她的樣子,等她站定自己面前,這才瞧清她。

    而兩人照面後均是一愣,居然有些認不出對方了。

    之前兩人跌落谷底,摔得灰頭土臉,根本瞧不清彼此容貌,回到東方府後也未曾再照過面,而今再見竟有雲開見月之感,皆驚艷於對方的樣貌與風采。

    東方清平此刻身上穿的是銀白色長衫,雖沒有逼人英氣,但氣質卻是淡雅出塵,當真是位質如清水的光潔公子。

    而義明日本就是風姿綽約的美人,除去塵土後,露出光華靈動的一面,可謂美不可言。

    「兩位這是怎麼了,可是吃了什麼驚嗎?」瓊芳不解兩人為什麼一見面就怔住。

    東方清平這才驚覺自己居然失禮的緊盯人家,趕緊回神,輕咳幾聲掩飾尷尬,「這個……公主怎麼過來了?」

    義明日也馬上將定在他身上的目光收回,懊惱自己怎會像個花痴般盯著男人不放。「東方公子貴人事多,多日來不克前來見我,本公主就自己過來了,只是沒想到你的家奴不太待見我啊?」她瞄向武雄,這小子已經縮起膀子冒冷汗了。

    「我……我……」武雄瞧向主子,求他解圍。

    東方清平笑著跨上前去,替武雄擋了擋她凌厲的視線。「誤會,誤會,武雄為人心直口快,沒別的意思。」

    「沒別的意思,本公主倒覺得他意思挺多的,對本公主相當不滿啊。」她仍沒放過武雄的意思。

    武雄身子抖了幾下。

    「這樣好了,府中還有哪裡令你不滿的,若有不如意之處,儘管提出來,在下定當做到讓公主滿意。」東方清平道。

    她這才將目光再次調回他身上,仍暗驚於他的相貌堂堂,尤其是他的一雙眼睛,是她未見過的黑,既深又純粹,彷彿不帶一點塵埃。

    她心頭微微悸動,竟是難得的臉紅。「是有很多的不滿意沒錯,不過算了。」她慣於咄咄逼人的眼神,不知為什麼在面對他後,傲氣平白減弱不少。

    「公主別跟在下客氣啊,來者是客,在下不想怠慢了貴客。」他一笑,如墨的眼便像一張暈了墨的畫紙,讓她瞧了有些醺然。

    「還好啦,忍忍尚且能過得去……對了,方才武雄說你要離府是嗎?」

    「是的。」

    「去幾日呢?」

    「最快七日,最遲十日便歸。」

    「嗯,你去吧,這段時間本公主會幫你照看府裡的,這也算是回報你的收留之恩,將來別說本公主在你這白吃白喝,沒半點貢獻。」她突然說。

    可武雄聽了這話,立刻心一驚。「公……公主這是什麼意思?」他忍不住插口,顫聲的問。

    「不是本公主要說,這東方府瞧起來美輪美奐,奴僕如雲,可本公主瞧了幾日,當真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內部綱紀規矩全無,活像是一座毫無章法、無人管理的大宅,而本公主有撥亂反正的壞習慣,見了這府裡的情況就想改正過來,可我畢竟不是這裡的主人,所以前來找東方公子打聲招呼,問問,我若插手你府裡的事,不打緊吧?」她尊重的朝東方清平問一聲。

    東方清平瞧了一眼臉色發青的武雄,他忙碌於生意上的事,向來不管府裡的瑣事,大多交由武雄去打理,可竟讓義明日將他的東方府說成「金玉其外敗絮其中」,讓人的面子有點掛不住了。

    「自然不打緊,這府裡的事在下向來疏於打理,若有公主看不慣的,儘管處置。」他板著臉點頭。

    「既然你同意,那本公主日後便看著辦,你放心去吧,回來後保證這東方府會煥然一新。」

*             *             *

    十日後,東方清平辦完事回到自己府上,他從站在家門那一刻起就感到不對勁,和往常不太一樣,有股肅殺之氣。

    首先,他瞧見門口的石獅子亮得發光,奇怪了,以前有這麼奪目嗎?

    他搖搖頭再往裡頭走,不時有人在打掃,這些其實很正常,可他怎麼覺得過去好像不常見到這景象?

    此外,奴僕見到他紛紛朝他作揖問安,這也沒什麼不對,他們之前也經常向他打招呼,但好似沒這麼恭敬。

    他疑惑地走進大廳,像往常一樣,茶水會自動送上來,但他瞧了一眼就驚訝了,這回送上來的除了茶水之外居然還有茶點,瞧來精緻可口,自家廚子一向懶散慣了,什麼時候願意做出這費工的東西來?

    他掀開杯蓋,正要喝口茶解渴,一名小廝由內堂奔出。

    「公子,真的是您回來了?!嗚嗚……總算給大伙盼到救世主了!」這人一把抱住東方清平的腿,哭得眼淚鼻涕齊下。

    「發……發生什麼事了?」他愕然。

    「嗚嗚……您總算回來了,快快快,快去救救武雄哥他們啊,他們、他們快死了!」

    「什麼?!」他由椅子上彈起。

    「公子,您還是快到後院去看看,去遲了,他們幾個恐怕連命都沒了!」小廝擦乾眼淚,十萬火急的說。

    臉一沉,立刻往後院去,他倒要瞧瞧後院到底發生什麼天塌下來的事了?

    此時後院被搬來了具鎏金的烏木軟榻,義明日頭插鳳釵,就雍容的橫臥在上頭。

    不過此刻這張傾城的臉龐顯得分外陰沉,令人毛骨悚然。

    而她面前趴著好幾個人,武雄是一個,其他兩個也是府裡重要的人物,他們一個個屁股向上,一名小廝拿著鞭子邊哭邊往他們三人屁股上招呼。

    「幾位大哥,對不住了,我也是被逼的……你們忍忍,別怨我啊!」小廝邊抽邊喊,好似這鞭子是抽在自己身上,感同身受,慘絕人寰啊!

    「死小子,你打你的,廢話這麼多做啥?」武雄忍痛罵道。

    「嗚嗚……小的不忍啊……嗚嗚……」

    「不忍就將鞭子丟下啊!」被打之一的二虎嚷嚷。

    「不敢啊……」他瞄了一眼烏木軟榻上美如蛇蠍的女人,不禁一顫,手上的鞭別說放下,連停都不敢停。

    「不敢就閉嘴打你的!」另一個挨打的陳標吼。

    「嗚嗚……好……」一鞭子又抽下去了。

    三個人被打得悶聲漲臉,要不是怕丟臉憋著一口氣,早哀號出聲了。

    「住手!」東方清平趕來了。

    執鞭的人一見到他現身立刻甩了鞭子,驚喜道︰「公子,您來救命的嗎?」

    三個趴在地上被打得半死的人聽見忙抬首,果然看見他們主子出現了,馬上連滾帶爬的爬到東方清平身邊去,活像受虐的小狗見到主人回來,喜極而泣的求救。

    「這怎麼回事?」東方清平見自己的手下被打得狼狽,不由得鐵青了臉。

    「這……都是她,她欺人太甚!咱們只因米飯煮得不好吃,屋舍修葺得不如意,和大伙私下小賭怡情以及帶幾個姑娘回來過夜,這有什麼,需要把咱們打得半死嗎?」武雄一手抱著被打得紅腫的臀,一手忿忿地指著義明日控訴道。

    義明日見他回來,身子慢悠悠的由軟榻上坐起,冷冷地瞧著這群大男人指責她的不是,晶瑩面龐滿是不屑。「本公主怎麼欺人太甚了,是你們犯錯在先,我受你家公子授權,自有權力好好懲戒你們,你們有什麼好告狀的?」

    「你、你!」武雄與其他幾個人氣得顫抖。

    「公子,咱們幾個堂堂也是府裡的重要人物,可竟讓她不顧尊嚴的責打,你得為咱們討點公道,別讓一個女人辱了咱們!」二虎氣憤的說。

    「沒錯,即便咱們犯了多大的錯,自有公子責罰,哪裡輪得到這女人來管,如此,咱們幾個還有什麼顏面見人!」陳標也是一臉忿忿然。

    東方清平越聽臉越沉。「公主,在下是允你能插手府內的事情,但這些人皆是在下的手下,你不該對他們動刑。」

    站在義明日身邊的瓊芳見東方清平難得動氣,不安的靠向主子,拉了拉她的衣袖提醒,這裡畢竟是東方府,她們寄人籬下,這般越俎代庖修理人家的手下,是有那麼點不妥。

    義明日見東方清平居然對她擺臉色,登時氣不打一處來,哪管瓊芳的暗示,冷哼一聲。「你授權於我,我自然有權能教訓人,而且他們既然是主管,犯了錯就更該罰,我對他們動刑何錯之有?」

    東方清平臉一沉,四周的氣氛頓時一滯。「不管他們犯了什麼錯,自有在下過問,你該等在下回來再處置,私自動刑已是僭上偪下了!」

    「你這意思是本公主多管閒事?」這人是非不分,她真是好心沒好報。

    「在下不是這意思,但確實不悅於公主的行為。」見到手下被打得淒慘,這次他沒再秉持著待客之禮,嚴肅的說。

    「你!」她怒氣衝天,臉色難看。

    「在下希望你對我的手下道歉。」對方雖然是公主,但他也不容自己手下受辱。

    「道歉?」她彷彿聽了什麼笑話,狠狠地朝武雄等人瞪去一眼。「你們敢要本公主道歉嗎?」

    這群人被她一瞪,個個忍不住顫抖起來。「咱們……咱們……」這幾人喉嚨裡像噎了雞蛋,張嘴卻發不出聲音,完全無膽子敢要她道歉。

    「夠了!」見她咄咄逼人,東方清平難抑怒氣。他以為這位公主雖然趾高氣揚,但至少是位講理之人,哪知全不是這麼回事,她簡直驕橫自大到無人可比。

    義明日怒視著他。「本公主打出生至今沒向誰道歉過,你要我道歉,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瓊芳,咱們走!」她走下軟榻,帶著自己的宮女憤然甩袖離去。

    大廳裡,幾個人義憤填膺,你一句我一句痛罵義明日的囂張跋扈。

    「公子教訓得好,就是要讓那女人知道,這裡是東方府,不是她射日王宮,不是她說了算,要張狂回她的王宮去!」武雄大快人心的說。

    「就是就是,那女人也不想想,她是投靠咱們的,一點也不知進退,難怪嫁不出去,連招親都沒人要!」二虎也惡毒的損上一損。

    「對,合該她嫁不出去,誰敢娶一個蛇蠍女當娘子?哈哈哈——」陳標甚至放聲譏笑起來。

    「你們幾個倒給我說說,在她面前屁股被打得皮開肉綻卻不敢吭氣,私下才敢罵得這麼痛快,這總有個理由吧?」東方清平端坐主位,冷冷問出。

    瞬間,大笑的人哽住聲音了,其他人也咳個不停,開始坐立難安。

    他冷眼瞧著自己的手下。「說吧,為什麼肯乖乖受罰,可是什麼把柄落在她手中了?」

    「這……」三人心顫一下,苦水攪了胃。

    「還不說嗎?」他聲音儘管不高不低,但聽進這群了解他的人耳裡,已是寒風吹過,令人直抖個不停。

    自家公子不是脾氣好,而是脾氣兩極,要嘛不怒,一怒起來就會要人命。

    「是……小的犯了一點錯……」武雄硬著頭皮承認。

    「什麼錯?說來聽聽。」

    「就……」武雄瞧向二虎,讓他先說,自己能拖就先拖一下。

    「前幾日下了場雨,我一時懶散不察,就讓倉庫裡的白米泡水腐爛了……」二虎在府裡管的是米倉,他支支吾吾的道來。

    「那是多少白米因而腐爛了?」東方清平再問。若只是幾包米也就罷了,並沒有什麼了不起。

    「今年咱們米莊盛產,倉庫不敷使用,就借了咱們府裡的倉庫囤放,也沒多少,就……剛好八百石……」

    「什麼?!八百石?這都可以供上百戶五口人家一年的用米了!」他驚訝萬分。

    「這……」二虎趕緊跪下。「我那日喝醉了,等醒過來才趕著要人搬米,卻已經來不及,我錯了!」二虎懊悔的認錯,他也沒想到宿醉一場會損失慘重。

    東方清平拍桌。「這事待會再算,你呢,又為什麼被打?」他指向陳標。

    陳標馬上跪下,居然也簌簌發抖起來。「我負責招人來修葺讓奴僕睡的房舍,因為疏於監工,不小心出了點意外……」

    「什麼意外?」

    「招來的工人做事粗心,木樑沒釘牢,我沒留意到,結果昨夜倒塌了,壓傷了睡在裡頭的人,有五個人受傷,其中一個嚴重了些,腿骨斷了……」

    東方清平愕然,這時武雄也趕緊跪在他腳邊。「公子,您也饒了我吧,我平日放縱與奴僕在府裡賭博,結果不小心賭大了點,贏了其他人一些錢,不過就逼錢逼得緊些,哪曉得這些人這麼不經逼,就有人跳河了……」

    「人死了?!」

    「沒死,但昏迷到現在還沒醒來……」

    「你!」自己的管事不幹正事,在府裡公然聚賭,還逼債逼到鬧出人命,他無言至極,好半晌說不出話。「就這些了嗎?」良久後,他無力的問。

    「還有一件……」武雄不安的出聲。

    「你還闖了什麼禍?」他怒目。

    武雄用力打了自己幾個耳光後才道︰「我在府裡養了幾個女人。」

    「女人?」

    「欸……正確說法是花娘。」

    「然後呢?」養花娘本不是什麼大事,但在聽完他們之前犯的荒唐事跡後,他已經不相信這會是小事。

    武雄一臉的尷尬。「這個……我養了三個花娘在此,但這幾個女人狗改不了吃屎,到處勾引府裡的其他僕役,其中兩個懷上身孕了,卻不知孩子是誰的。」

    好啊,他堂堂的東方府竟成青樓了!

    「你們幾個把東方府搞得不像樣了,就算被打死也是罪有應得!」他痛心疾首的說,極後悔阻止義明日打爛他們的臀。

    都怪自己常年在外做生意,外頭財源滾滾卻忽略了府裡問題重重,他氣得心火上升,為降火喝了小廝送來的茶,這一喝,眼眨了一下,發現這茶竟然不一樣?

    「這是咱們茶莊今年送來的春茶嗎?」小廝剛好上來為他添茶,他立即問。

    「是啊,正是年初時咱們茶莊送來的那批。」小廝回。

    「可味道怎麼不太相同?」他提出疑問。

    「喔,因為沏法不同,所以味道不同。」

    「如何不同?」

    「以前咱們沏茶時,水煮開了只管往茶碗裡倒,沖開了就算成了,而您眼前的這一碗就不同了,這水取的是潔淨泉水,茶具以陶磁製品為佳,茶葉放入前先以滾水燙過,這茶量與水的比例也得講究,才能沏出這份美妙滋味來。」小廝頗有心得的告知。

    「原來如此,那為何以前不這麼做?」

    「欸,您不知道,這多費事,不過是壺茶,喝進肚裡也就是了,哪這麼囉唆,您說是吧?」

    他臉一沉,自家茶莊生產的茶葉舉世聞名,可這些年他始終不解哪裡好喝,因此拼命要求茶莊的人改良品質,不要因為虛名而自滿,免得哪天遭人指稱虛有其名時,那可就丟臉了,沒想到自家茶葉品質真的不錯,錯的是泡茶的方法。

    他抬手往這名小廝的腦袋敲下。「就是你們誤了我的舌頭,糟蹋了茶葉,害我冤枉咱們茶莊出產的品質,你給我說說,怎突然長進肯好好費工夫沏出像樣的東西來了?」

    小廝摸摸被砸疼的腦袋,齜牙咧嘴的道︰「還不是公主下令,沏茶有流程,要咱們以後都照這流程辦事,下回再讓她嚐到之前那糟糕的,誰就準備倒大楣!」

    「公主下的令?」他訝異了。

    「可不是嗎?不只如此,若被分配到的活幹得不盡心讓她瞅見了,一樣慘兮兮!」小廝瞧向跪在地上的幾位大哥,這幾位哪有方才告狀時的理直氣壯,這下場他們是瞧在眼底的,連大哥們都這般慘了,他們哪還敢瞎混。

    他揉了眉心,簡直丟人現眼,自己府裡管理得一塌糊塗,讓外人看笑話也就罷了,偏自己還不自覺,反而去指責別人多事,這下該如何去向那女人請罪呢?

    他瞪著自己的手下,底下幾個心虛汗顏得垂首低視,哪敢再吭聲。

*             *             *

   「這個……公主,事情是誤會——」

    「不敢當,寄人籬下,怎好還端著公主的頭銜。」

    「那……小日姑娘——」

    「雖然借住在你東方府,但其實非親非故,也別這麼叫了。」義明日坐在花廳上,眼神冷,說話聲音更冷。

    東方清平嘆了口氣,這是擺明刁難到底了。

    無奈之餘,他不禁打量起這間花廳來,除了比之前整潔許多之外,還多了名畫和精巧的瓷器。

    這些東西都是自己一時興起,見了喜歡買下的,之後便交給武雄他們處理,而武雄等人皆是粗人,見是值錢之物就全丟進倉庫裡鎖著,哪裡知道該好好運用,而此刻這些東西被搬出倉庫,將花廳裝飾得不再單調乏味,品味忽然絕妙起來。

    可以想見是誰出的主意,想起這座大宅的種種改變,瞧來這東方府真不能沒有個女主子。

    唉,他離開的這幾天,她結結實實將整個府整頓了一圈,他還得感謝她,因為她是對的,幹得好,所以他硬著頭皮來認錯。「是在下的錯,請公……小日,你就饒了我這回,莫要見怪了。」他誠心的說。決定不喚她公主,喚她小日,且連姑娘兩字都除去,當她是朋友。

    小日是當日落谷自己為隱藏身分用的小名,這會聽他如此喚自己,義明日竟生出幾分的親昵,而這份親昵讓她神奇的消了火氣。

    本來執意嘔氣的臉龐緩了緩,明亮的眼珠子終於肯投向他了。「哼,你以為我愛管閒事嗎?那是因為答應讓你的東方府煥然一新,這才插手管這些事的,誰知好心沒好報,竟讓你當眾指責我的不是。」

    以前她說一不二,誰敢囉唆,可這人不分青紅皂白就給她難看,這口氣實在難咽下,她越說越委屈,雖沒像一般女子哭得梨花帶雨,但怒中帶著嬌氣的模樣,在他眼底卻更勝梨花淚。

    「以後不會了,還請你繼續管閒事,我也已跟武雄他們說好了,以後府裡上下都聽你的,你說了算。」他決定好好改革自己的府邸,不然就算自己在外頭風光,回到府裡面對一團散漫也是臉上無光。

    而既然自己沒空管家務事,就讓有能力、夠精明也夠鐵腕的人來插手,而這人非她莫屬,否則自己府上養的這群牛鬼蛇神誰鎮壓得住呢……

    「真放手讓我管?不會像之前說說算了,等我出手了又怪我多事,辱你的手下,跟我鬧得臉紅脖子粗?」她斜睨他,問清楚。

    「這群人今後任你處置,要打要罵還是要剝皮,都隨你!」他痛下決心的說。

    說到這,花廳外頭好像傳來了幾道抽氣聲。

    她聽見了冷笑。「那可是你說的,本公主待在你府上的這段時間就好好替你管管這座宅子,這群人若再犯事,可別怪我心狠手辣。剝皮算什麼,在射日王宮,誰要給我捅樓子,本公主剝皮一層不夠,還拔他們的舌頭,剁他們的手腳,一些幹不了正事的官員,我乾脆賜他們宮刑,做了太監到我身邊,我隨時親自調教!」

    「妖……妖女……」外頭傳來小聲顫抖的聲音。

    「這話誰說的?!」她索性朝外大聲問。

    「不是我!」

    「我沒說!」

    「沒人說——」

    片刻後,外頭又是一片鴉雀無聲,顯然沒人敢認,全嚇跑了。

    東方清平尷尬不已,原來自己手下這般沒用。「這……總之,先前是我的錯,惹怒你了,之後這座府邸就全仰仗你了,請你不必手下留情,該怎麼辦便怎麼辦。」他狠下心腸給予權力。

    「我會的。」她回他一個毛骨悚然的笑。

    這會連他都忍不住偷偷咽了口水。妖女……其實也沒形容錯……

*             *             *

    「武雄呢?」小偏廳裡圍了幾個人,東方清平點一點後問起。

    「他人在帳房。」某位回話。

    「是嗎?你去轉達說我有事找他,讓他來見我。」東方清平吩咐。之前去了趟程家,有些事得交代他去辦。

    「這……恐怕不行。」這人為難的說。

    「不行?」他俊氣的眉毛揚高。

    「嗯,不行。」

    「為什麼不行?」他沉下臉問。這武雄何時變得這麼大架子,連他也請不動了?

    「這……公主正發大火在刮人,這時候沒人敢去喚他出來。」這人一副小生怕怕的模樣。

    他一愣。「喔,那再等等吧,我的事不急。」如今在東方府,不是他東方清平最大,是義明日說了算。

    半個時辰後,武雄總算脫困了,垂頭喪氣的走出帳房,隨即被領到東方清平的跟前。

    「又闖什麼禍?」他直接就問。

    武雄哭喪著臉。「前天算薪給離職的長工,多給了三兩銀。」

    「三兩銀不多,錯在不應該算錯,她是罵你這個吧?」

    「欸……」武雄點頭,有點想哭。

    「忍忍。」東方清平安慰,其他人也感同身受的拍拍武雄的肩,跟著咳聲嘆氣。

    「是……我願意忍辱負重為將來,只是,您何時開口啊?」嗚嗚,這沒尊嚴的日子,自己快過不下去了。

    「我總不好一開口就提起生意的事,得尋個恰當的時機,才不會讓她以為咱們有心利用。」

    武雄點頭。「喔,那這時機能自己創造一下嗎?大伙都快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了。」他說出眾人的心聲。

    「唉,曉得了,就明天了,明天好好跟她談談。」

    眾人眼睛發出亮光。「好,就明天,希望能一口氣談成,讓咱們八方海里東方的商旗插旗射日!」他們忍氣吞聲到這地步,為的不是其他,就是這筆生意,一定得成功才行!否則他們這苦就白吃了。

    「只是……這蛇蠍女不好溝通,萬一被拒……」

    「說什麼呢?咱們公子出馬何時失敗過?況且,再怎麼說公子也是那女人的救命恩人,在谷裡要不是有公子一路相護,她能活著走出谷中嗎?還有,射日有人要她的命,不也是公子回去解救她的小命,一連救了她兩次又收留她,基於這麼多的恩情,她也該給點面子釋放點好處給咱們,你們說是不是?」

    「沒錯,她若連這些恩情都置之不理,就太不上道了,那咱們也不用跟她客氣,立刻趕她出門,管她回去會不會被自己的人暗殺掉!」

    「對,就這麼辦!」眾人七嘴八舌的說。

    大家主意打定後,紛紛瞧向東方清平,讓他做最後的定奪,這事若主子不同意,他們也沒轍。

    他思索了一會,終於點頭了。「好吧,這回就照你們的意思辦。」

    眾人瞬間歡欣鼓舞起來,忽然感到人生又有了希望,終於能早日擺脫那恐怖又折磨人的女人了!

    「對了,公子說有事要交代小的去辦,請問是什麼事?」找義明日攤牌的事有譜後,武雄笑著問。

    「嗯,這回前去程家談迎親之事,程家有些要求,咱們的迎親禮數不能馬虎,這是清單,你得空依照上頭的項目一一備齊吧。」東方清平將一張寫了字的紅紙交給武雄。

    武雄笑嘻嘻地接過。「是,我會好好辦妥這事的,在此先恭喜公子終於要迎親了,大伙等著喝您的喜酒,等得都不耐煩了。」

    「就是說啊,聽說日子是訂在三個月後是吧?真是太好了,咱們東方府好久沒熱鬧過了,這回咱們可要好好牛飲一番,不醉不休。」

    「欸,喝酒是小事,重要的是這位程姑娘溫柔似水,不像某人,咱們未來的公子夫人就該是這樣的女人!」這某人指的是誰,眾人自然知道,全都揮手撇嘴。

    「對對對,程姑娘不僅個性好,人也美,幸虧不像某人,要不然……」

    「拜託,喜事當前,何必說恐怖的事,不能就只提這位程姑娘嗎?公子娶她福氣多多,咱們也沾光……」

    一時眾人又熱烈的討論起東方清平要與程家聯姻之事,大家說得口沫橫飛,喜上眉梢,唯獨東方清平莫名想起某人,這某人蠻橫起來其實也挺可愛的啊……

*             *             *

    稍晚,義明日讓瓊芳伺候著沐浴。「公主,咱們在東方府借住了也有一個月了,當真見識到八方海里東方的富裕,光瞧這座大宅的壯闊就富貴非凡,一點也不遜於咱們的射日王宮,且容奴婢說句造次的話,甚至比咱們王宮還要富麗堂皇呢!」瓊芳讚嘆不已。

    這東方府只是人員管理不善,但處處雕梁畫棟,隨處可見的九曲長廊,屋舍綿延,八方海里東方的富可敵國果然不是浪得虛名。「真希望有朝一日咱們射日也能這麼富貴,若是能夠,那該有多好啊?」

    瓊芳純粹一句有感而發的羨慕話,讓義明日驀然有種一語驚醒夢中人之感。

    「瓊芳,你說得對,治國如同經商,若能取得八方海里東方的經商之道,套用於咱們射日,也許咱們也能有新的氣象。」

    義明日凝脂肌膚浸泡在溫水裡,精緻的眉毛蹙起,認真沉思起來,射日在她的攝政下主張鎖國,不歡迎商號前來交流,原因是射日氣候寒冷,栽種養殖或製造任何東西都不易,因為資源有限,若讓外人再來瓜分這點利益,那國內的百姓就更沒飯吃了,所以她始終排拒商人,也少與他們接觸。

    此回因緣際會結識了東方清平,更親身進到八方海里東方的巢穴,此等天賜的良機她可得好好把握,藉機研究東方清平致富的手段到底是什麼。

    「公主真認為若將八方海里東方的成功學用於咱們射日,百姓也能個個富裕嗎?」瓊芳驚喜的問。

    「嗯,八方海里東方之所以富裕,定有一套不為人知的經營方針,咱們既然進到他們的老巢,就沒理由空手而歸。」

    「話是沒錯,進了寶庫沒挖點寶回去說不過去,只是……公主,這等商業機密,他們豈會無條件告訴咱們,若要取得恐怕不容易吧?」本來眉開眼笑的瓊芳,不一會又愁了眉目。

    義明日瞇了瞇眼。「自是不可能簡單探得,可總會有辦法的!」她不是會輕易放棄的人,況且,事關射日的「錢」途,那便是不擇手段也要從東方清平身上挖出寶來。

    「公主,公子今日早歸,邀您晚膳,請您移鳳駕到膳廳一聚。」一名小廝奉命前來請人。

    瓊芳一喜。「公主,老天相助,您何不好好利用這機會,瞧是向東方公子明察暗訪好,或是直接討教也行!」她低聲說。

    義明日抿笑,朝瓊芳使了眼色。

    瓊芳立刻對外頭的小廝道︰「請回覆東方公子,公主半個時辰後至。」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6-8 06:24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6-8 08:45 AM 編輯

【第四章】

    「你喝一杯。」

    「你也一杯。」

    「那一起乾了吧!」

    「好,一起!」

    八角涼亭上,兩人頭一仰,乾脆無比,痛快乾下一大杯的酒。

    「小日好酒量!」東方清平稱讚。

    「東方大哥酒量亦不俗!」義明日已改稱他大哥,這樣更顯親近。「東方家業確實龐大,那日小妹去到帳房不小心瞄見一年的帳本,居然可堆積成一座山,這可不輸小妹在王宮裡一整年檢閱的行令,這才深覺東方大哥不簡單,要維持生意昌隆、鼎盛而不衰當真不容易啊!」黃湯下肚,她不經意的提起。

    他眉梢掛笑,深不可測的眼瞳深處有亮光忽閃,把握住這話題,跟著道︰「為商之道在一個「誠」字,東方家待人以誠,各方自然樂於與咱們做生意。」他也意有所指。

    「誠字啊,這說來簡單,但實際沒那樣純粹吧?應該有特殊的經營之法——」

    「是有特殊經營之法,這才能保證與我合作之人不會吃虧,並且能雙方互利,共享利潤。」這話暗示得明白,一旦合作,便是互榮互利。

    「說的好,東方大哥這話精闢,那特殊之法能否相告,也好讓小妹學習學習?」她別有深意的誘問。

    「那有什麼問題,小日想學習的機會多的是,我不會吝嗇隱藏的。」他神情耐人尋味,這意思就是只要她開放讓商旗進到射日,那一切好說,他自然會提出一套兩方都有利的政策與計畫。

    「東方大哥真是爽快,小妹樂於與你合作,只盼以後你多多教導。」自己當然會好好合作,才能學得到東西回去造福射日百姓。

    「好說好說!」他欣喜,沒想到這事這麼容易就談妥了。

    「東方大哥,小妹在此以酒先謝過了。」她主動舉杯相敬,這杯算是謝師了。

    他也笑容可掬的乾了酒。

    兩人雖各懷鬼胎,互相計算,但可惜的是,完全誤解了對方話中的意思,一個以為對方願意與之合作生意,另一個則是認為他不吝賜教經營之法,顯然兩人都計算錯誤,烏龍一場而不自知。

    然而彼此卻是暢飲得高興,酒一杯杯的喝,喝到兩人眼茫心也茫了。

    驀地,一隻不知打哪來的肥貓竄上涼亭,讓正站起來舉杯的義明日嚇了一跳,重心不穩的晃了下,東方清平瞧酒杯裡的酒就要灑在她身上了,忙要去相救,但不知怎地,他明明是要去搶救杯子,免得她遭到酒灑身的窘狀,卻陰錯陽差的沒抓住,反倒握著了她的玉手,而她又不巧腳絆了一下,莫名其妙就跌進他懷裡了。

    「啊!美男計!」

    「天!美人計!」

    涼亭外同時傳出兩道低低的驚呼聲。

    武雄一干人藏在亭子外的草叢裡,這才發現瓊芳躲在一旁的假山後,兩方都是一驚,原來兩邊都有人偷聽偷看。

    「你方才說了什麼?」武雄等人橫眉豎目的問。

    瓊芳也朝他們瞪過去。「我……我沒說什麼,那你們又說了什麼?」

    「我們也沒說什麼……」

    這一質問後,雙方都心虛起來。

    「你們在這裡做什麼?」瓊芳明知故問。

    「呃……咱們剛好經過此地,見草地涼快,就躺下來休息了,那你又是躲在假山做什麼?」武雄瞎說後反問。

    「我、我在這等公主,她隨時會喚我過去伺候她回房。」瓊芳也回了個理由。

    雙方哼哼哈哈一陣,互相都知對方的理由是藉口,但誰也沒有心思去深究,因為他們更著急於前方發生的事啊!

    武雄他們眼看亭子裡的人抱成一團,一群人臉都黑了。

    公子為了生意,犧牲也太大了,還得動用到美男計來抱人,這怎麼得了,平白讓那蛇蠍女人佔了便宜!

    那瓊芳也是焦急,公主真偉大,為了探知東方府的機密,竟投懷送抱用上美人計,平白讓那溫吞公子享了艷福!

    此時涼亭裡的兩個人還抱著,一點沒有感受到外頭的風起雲湧、心急如焚。

    興許真是喝茫了的關係,義明日覺得抱著自己的男人有著黝深似烈酒的雙瞳,眸光灼灼發燙,似乎讓她醉得更厲害了。

    東方清平瞧著懷中的女人,嬌嫩的唇散發著惑人心扉的邀請,教他心神飄忽起來。

    兩人都不由自主的心跳加速,痴看對方,竟是誰也沒想到要分開。

    然而這可苦了偷看的人,皇帝不急,急死一干太監,兩人再這麼天荒地老的抱下去,躲在外頭的他們可要急死了!

    就在眾人一片心焦之下,之前那隻肥貓又冒出來,這次更直接撲向兩人,兩人一驚,東方清平下意識手一鬆,義明日身子登時往下滑。

    「小心!」在她滑落地上前,他趕忙重新再將人抱回懷裡,只是這回抱得急些,一起摔到桌上,他結實的胸膛就疊在她豐盈柔軟的胸前,兩具男人與女人的身子黏在一塊。

    「你!」

    「我!」

    兩人大驚失色,這時候又聽見遠處傳來一道道急急吸氣的聲音,東方清平火速起身離開,義明日亦趕緊拉整自己的衣襟,兩人像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尷尬不已。

    「這個,在下瞧今日談得差不多了,不如先結束,咱們改日再聚。」他僵硬的說。

    「嗯,夜已深,是該早點休息了。」她撫撫微微凌亂的頭髮,匆匆離開涼亭,假山後的瓊芳見狀,趕緊追著自家公主而去。

    東方清平還站在亭子裡發呆,武雄等人忙離開草叢湊上前去,七嘴八舌安慰。

    「公子,您辛苦了!」

    「您委屈了!」

    「您讓咱們佩服了!」

    「什……什麼?」東方清平好似神魂不在體內,沒聽進他們說什麼。

    「公子,虧您想得到這招,美男計!瞧您把那女人迷得神魂顛倒,什麼都同意了!」

    「就是啊,再遲些您恐怕連吻都奉上了吧……咦?公子,您這是怎麼了,怎麼眼神這麼迷離?」武雄發現異狀了。

    「糟,莫要賠了夫人又折兵,公子色誘之餘反被迷去心神了!」

    「那還得了,公子,萬萬不可啊,別下了重藥後賠了自己,劃不來的,您醒醒啊,千萬別教那女人迷了去——」

    「咚咚咚」幾聲,幾個雞貓子哭喊的人腦袋都被打了一記。「胡扯什麼,哪來什麼美男計,方才是意外,還有,我三個月後就要成親了,怎可能再與小日有瓜葛,你們幾個管好自己的嘴巴,別亂說一通造成誤會,聽見了沒有!」東方清平板起臉孔警告。

    幾個人這才閉上嘴巴。說的沒錯,公子就要和程姑娘成親了,這樣的事亂說不得,否則若傳進程姑娘耳裡怎麼好?

    不過,公子剛剛的眼神分明很「鬼迷心竅」,就連這會……

    東方清平瞧著義明日消失的方向,向來清明的眼神變得似沉似暗,詭異的很。

*             *             *

    「公主,您冰清玉潔,下次別再用美人計了吧,這太吃虧了。」瓊芳一面伺候義明日上床蓋上被子,一面說。

    「美人計?」義明日躺在床上,頭雖還有點昏沉,不過已酒醒不少,聽見瓊芳的話,她露出訝然的表情,不明白她在說什麼?

    「您倒在東方公子懷裡時,奴婢的心都要跳出來了,奴婢可是第一回見公主對男人投懷送抱呢——」

    「還不住口,你胡說什麼,本公主什麼時候對東方清平投懷送抱?!」義明日馬上怒斥。

    瓊芳見主子大怒,心驚得忙在床前跪下。「公……公主真的沒使美人計嗎?」

    「廢話,本公主還沒不入流到使出這種手段,況且,對方還是東方清平!」她看來對東方清平很是嫌棄。

    「東方公子光風霽月,品格坦蕩高尚,身上還有股矜貴氣質,奴婢瞧這東方府裡上下,從十歲到七十歲的女人無不迷戀他,您卻認為他不好嗎?」瓊芳略感詫異的問。東方公子溫文爾雅,簡直是萬人迷,沒道理招公主討厭。

    「好什麼?那傢伙除了一張臉長得俊俏些,個性不爽利、不乾脆,比烏龜還拖拉,要不是非得借住他這,否則這樣的男人,本公主哪有耐性多理會?」義明日撇嘴。

    瓊芳聞言,霎時明白了,公主個性果決明快,哪裡受得了老是溫吞吞急死人的男人。

    可偏偏這位東方公子做事猶豫再三,說好聽點是內斂沉穩、小心謹慎,說難聽點,活脫脫是個慢郎中。

    「那是,儘管這人條件極好,是姑娘家憧憬的對象,但對公主而言到底沒有吸引力,您自然也不會對他使出美人計,不過……若您不介意,奴婢倒願意試試,下次讓奴婢去犧牲吧,奴婢定不辱命,探得機密回來。」瓊芳紅著臉自薦。

    義明日聽了綠了臉。「你也對東方清平有意思?」

    「欸……東方公子是少見的俊俏潘郎啊……」瓊芳更加羞赧了。

    「你也不想想咱們現在什麼處境,那想殺我的人還沒查出是何許人也,你卻一腦袋想著男人,沒用的東西,你還有沒有出息!」

    「奴婢知錯了,公主責罵的是……」被痛罵一頓後,瓊芳汗顏不已。

    「如今危機未解,咱們寄人籬下,你好自為之!」

    「奴婢罪該萬死!」瓊芳頭越垂越低,被說得連自己都鄙夷唾棄自己了。

    「我問你,宇兒那可有消息來了?」義明日沒好氣的再問起。

    「有,您讓奴婢通知王上您在東方府的事,奴婢送去消息後,王上回信息了,道很是替您擔憂,不過您既然回宮有危險,勸您先在此處安全待著,等找到那敢危害您的人後再說,他那裡一切安好,要您不用替他操心。」瓊芳趕緊回話。

    「嗯,也只能如此。」有宮歸不得,義明日顯得心浮氣躁。

    「公主其實不用心煩,盧將軍此刻人在弦月代您向二世帝稟報射日國事,他若回國後得知您遇險,定會找出想殺您的人的。」瓊芳又說。盧將軍是射日最有名的將軍,文武全才,重點是絕對忠心於王上與公主,只是不巧不在國內,若在,公主也不可能流落在外這麼久,回宮後盧將軍定能保護公主安全的。

    義明日點頭。「嗯,我知道了,你下去吧。」不再多說,她讓瓊芳退下。

    瓊芳見她仍皺著眉,不敢再惹她煩心,替她熄燈後便出去了。

    瓊芳走後,她獨自躺在床上,明明是累極,卻翻來覆去睡不著,腦中不知何故居然不斷冒出瓊芳的話——

    東方公子光風霽月,品格坦蕩、高尚,身上還有股矜貴氣質,奴婢瞧這東方府裡上下,從十歲到七十歲的女人無不迷戀他……

    「該死!」她忍不住低咒一聲。

    那姓東方的生得風流倜儻關她什麼事?女人從老到少都迷戀他又如何?莫名其妙!

    翻過身,她努力要讓自己入睡,八成是酒喝多了才會胡思亂想。

    她手掌覆上無端發熱的胸口,憶起當兩人心口疊在一塊時,她瞬間心跳如擂鼓,小鹿亂撞……夠了夠了,越不去想,想得越多,而且更荒唐!

    她氣怒的拉被蒙臉,忽然聽見輕微的腳步聲出現在門邊。

    她擰起眉,這大半夜的,全府的人幾乎都睡了,瓊芳才離去不可能又折回,且回來也不會這般鬼祟,那麼,此刻出現在自己房外的是何方人物?

    她正凝神屏住氣息時,驀然聽見外頭有人大喊,「強盜,有強盜!」一時間東方府喧鬧不已。

    倏地,她的房門被人一腳踹開,與此同時她已心驚的跳下床去,黑暗中,她看見一名黑衣人拿著亮晃晃的刀衝進來,二話不說就往床上砍去,發現床上無人,扭頭見到正要逃出門的義明日,追上去朝她背後砍下,她急閃,刀子雖沒砍中她,卻削去一縷青絲。

    她怒極,回頭喝斥。「大膽,竟敢行刺本公主!」

    這人聽了只是大笑。「咱們是強盜,只管搶劫殺人,哪管你是誰,殺了就是!」說完隨即又狠的衝上來。

    義明日嚇得花容失色,在刀子刺向自己前大聲道︰「好,本公主給你錢,你滾就是!」她打算花錢消災,將房裡值錢的東西全給他,而這帳就算在東方清平身上,堂堂東方府居然也會遭劫,這帳不算他的算誰的?

    那人一頓,冷笑起來。「你不知嗎?咱們要錢也要命,這東方府裡的人,今夜沒一個能活命!」

    她大驚。「這是要滅門?!」

    「沒錯!」

    她愕然。「你們到底是何方匪徒,來者又有多少人?」她冷靜下來,仔細探問。

    「咱們來了數十人,這東方府別想有人能逃脫生天!」這人得意的說。

    義明日震驚至極,瞧來東方府真遭大劫了,而自己也別指望會有人來救了。

    本以為東方府安全才避居於此,原來這裡同樣是危險之地。

    「赴死吧!」這回的刀毫不停頓朝她直砍而下。

    正當她閉著眼睛準備受死之際,忽然被人勾帶到一旁,她訝然的睜開眼,見到東方清平正用袖子撥開那一刀。

    黑衣人見他只用一管袖就能掃得他虎口劇痛,當下臉色一變,換手持刀,再往義明日砍去,擺明就是要殺了她才行。

    東方清平嘴角上揚,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動手再將義明日帶至自己懷裡護著,轉身後另一管袖子甩出去,將黑衣人的刀震落,整個動作優雅從容,如行雲流水般一氣呵成。

    那黑衣人見自己連刀都沒有了,似乎想到什麼,整個人慌得直後退。

    「你……你是誰?」黑衣人驚問。

    東方清平臉上掛著淺淺的笑。「在下八方海里東方的東方清平。」

    「不,你不只是東方清平,你……你……」黑衣人臉龐滲出汗滴,淌過眼角。

    「在下怎麼了,你為何這般顫抖呢?」東方清平語腔明明不冷不熱,不知何故卻令人膽顫心寒了。

    「你……你是前武林盟主,默君?!」見識這管袖的威力後,他認出了他的身分。

    被勾在東方清平懷裡的義明日亦是一驚。默君,在宮中時常有人向她提起這等傳奇人物。

    此人曾榮任兩屆武林盟主,但為人神秘,從沒人見過他的真實容貌,只知此人武功高強,憑著一管袖就能殺人於無形。

    當年他能獲得武林盟主之餃,即是因為他用袖鏟除了一干仗著武藝搶奪殺掠的武林敗類,因而受到敬重而被推舉為盟主。

    然武林盟主三年一輪,默君幹了六年後堅持退位,將盟主寶位傳給了一名女子,從此江湖上再沒有默君的消息。

    而若東方清平就是默君,這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但她細想後也覺得未嘗不可能,先前落谷前他救她時也是僅用袖子就將追殺她的人逼退,當時情況危急,自己也沒多想,落谷後兩人狼狽求生,更沒空思考什麼,如今對照黑衣人所說的,東方清平有可能真是默君!

    東方清平仍是一臉溫文含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他沒正面回答黑衣人的話。

    義明日真恨死了他不乾不脆的態度,氣得捏了他腰間一把。不曉得她也很好奇想知道嗎?!

    他驚訝的瞧向懷裡「窩裡反」的女人,見她柳眉倒豎,他抿了抿唇,這女人的好奇心比強盜還旺盛。

    「是,在下就是默君。」他承認,滿足她的好奇,免得這心急的女人又對他動手。

    「你真的是武林盟主!」她睜大杏眸。好樣的,看似手無縛雞之力的富公子,居然是武藝非凡之人。

    「是前盟主。」他苦笑訂正。

    義明日沒理會,倏然咬緊牙關,她想起了許多事,之後她與這傢伙有筆大帳要清算!

    東方清平瞧她臉色,曉得精明如她定是想起落谷後的點滴,不禁繃緊了自己的皮,心知肚明等打發完這批不速之客後,自己要倒大楣了。

    「你果然就是默君,那這座東方府不就是……」黑衣人牙齒發顫。

    他睨向黑衣人。「你的人都在外頭,要出去打聲招呼嗎?」

    這意思是同伙都被擒了嗎?黑衣人滿臉慘澹,胸膛幾陣驚慌的起伏後,轉身跳窗逃跑。

    東方清平一手仍抱著義明日,另一只手輕輕一揮,袖子並未觸到他,僅是一道氣至,黑衣人似已承受千鈞之力,整個人破窗摔出,極度狼狽的摔在外頭的地上,爬也爬不起來,可見這股氣的力道有多驚人,瞧得義明日瞠目結舌。

    東方清平抱著她,腳步輕盈的走出房門。

    「公主!」瓊芳哭喊著向她跑來。

    她見瓊芳平安無事,不禁安心不少。「你可也遇襲了?」她關心的問。

    「奴婢那也闖了人,幸虧武雄救了奴婢。」瓊芳哭哭啼啼的告知。

    她不僅自己受足驚嚇,更擔心公主的安危,生怕公主若讓歹徒給殺了,那自己也只能以死殉主了。

    這時有人點燈,四周驟亮,義明日放眼瞧去,不禁愕然,腳邊居然倒了滿地受縛的黑衣人,原來真有數十人闖進東方府殺人。

    但可惜的是,這些人連東方府裡的貓狗也沒傷到一隻,一干人就反遭府內的人全數拿下,下場奇慘。

    直到這時,她這才曉得東方府裡臥虎藏龍,全是奇葩!

    「哎呀,公主,這人我認得,咱們日前在林中遭追殺時,這人也是假扮強盜的其中之一,是他在您落谷後回頭把我抓起來五花大綁的!」瓊芳忽然指著地上的一個黑衣人驚道。

    義明日大驚,這麼說來,這批人襲擊東方府真正目的不是搶劫,是要她的命!

    這批殺手是受同一個人指使而來的,而且故意掩人耳目,計畫殺光這府裡的所有人後,布置成東方府遇盜,而她不幸慘死的意外。

    這番心思縝密且惡毒,居然為了殺她不惜讓無辜的人陪葬,思及此,她不禁怒火中燒。

    而東方清平亦意會到這是怎麼一回事,一張俊容同樣沉下。

    就說這麼一個商賈世家,怎麼府裡的人個個沒啥品味,連泡茶也不會,言行舉止更是粗鄙,原來全是武林人士。

    想殺她的人是有眼無珠,殺錯對象也闖錯地方了,別說來幾十個殺手,就算來幾百個,東方府高手如雲,來一個殺一個,來一雙殺一雙,來多少死多少,她在此地果真安全無比,猶如待在銅牆鐵壁的山寨中,休想有人能傷她分毫。

    不過,被蒙在鼓裡的義明日吞不下這口氣!

    花廳上,她怒視前方的東方清平,而他的身後站著武雄、二虎、陳標等人。

    「你好啊,裝得可真像,不會抓兔子,連山豬也不敢打,弱不禁風的,這是要騙誰呢?」她咬牙切齒的問。

    東方清平白玉般的面頰微微滲出汗來。「在下……」他平常就溫吞,這會開個口就更拖拖拉拉了。

    而他身後的幾個人只是站著好看,在義明日面前連個屁也不敢放,更遑論替主子說說話解圍了。

    「明明是武林高手,卻給我裝殘,帶著我在山谷裡瞎繞挨餓,末了還騙我上床睡了一夜,你無恥不無恥?!」她兩掌用力拍在桌上。

    他一驚,連呼吸都停了。「這……裝殘是有,但絕沒有騙色的意思,那獵戶不是我安排的,是真的巧遇,房間只有一間,床只有一張,我也是不得已……」

    「住口,以為你是正人君子,哪知根本是狡詐奸滑無恥下流之徒,給我說清楚,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的身分了,故意裝死蒙騙,你這樣使苦肉計,目的是什麼?」她直接質問。

    「其實……是有一點欺你,但這是有理由的……」他慢吞吞的開口,似乎費了很大的力氣斟酌要怎麼說話。

    沒錯,這一切是他的算計,明知道她的身分卻故意裝作不知,好讓自己有機會親近她,甚至耍無能的想多賴她些時候,好方便進行之後的計畫。

    「理由是什麼?」她陰惻惻的問。

    「生意,我想與射日談生意。」他嘆了口氣,終於說出口。

    她一愣。「生意?你想我同意讓你的生意進到射日?」

    「是的,我就是這目的。」

    她眼底頓時寒氣涌動。「不要告訴我,連我被追殺的事都是你一手安排的?」

    「當然不是,這點公主絕不能誤會公子!」武雄馬上上前為主子辯白。「公子那日拜訪完射日王,出了射日王宮後在林子裡巧遇你們的馬車被人追趕,公子這才仗義相救,而他也是在見到您之後,依您那王族氣質才猜測出您的身分,也才有後來的事發生,公子不是想殺您之人!」他努力解釋,不希望公子被誤解是殺她的主謀。

    其實義明日心知肚明,殺她的人絕對不會是東方清平,若是他,今日就不會再一次救她了,雖然明白這些,但她被耍就是一肚子氣。「東方清平,本公主在這裡明說了,我是不可能開放商權的,八方海里東方的商旗別想進到我射日!」她挑明了講,讓他死心。

    東方清平聞言,神情一凝。「可你先前與我把酒言歡時,不是願意與我合作嗎?」他沉聲問。

    「我何曾答應過你什麼?」

    「你否認?」他愕然。

    「這怎麼成?!」武雄氣得插話。「您當初說的話,咱們躲在草叢裡都聽得一清二楚,您可不能不認帳!」

    「我說了什麼?」

    「二虎,你說,她都說了些什麼!」武雄朝二虎使眼色。

    二虎立刻學起她的聲調說︰「東方家業確實龐大,那日小妹去到帳房不小心貓見一年的帳本,居然可堆積成一座山,這可不輸小妹在王宮裡一整年檢閱的行令,這才深覺東方大哥不簡單,要維持生意昌隆、鼎盛而不衰當真不容易啊!」

    他說完陳標也接著模仿,「東方大哥真是爽快,小妹樂於與你合作,只盼以後你多多教導。」

    「是不?您敢否認沒說過這些話?」武雄撇嘴問她。

    她一臉錯愕。「我這意思是要東方清平把八方海里東方的經營之道傳授給我,哪裡是答應與之合作?」

    東方清平怔了怔。「敢情那場酒會咱們都表錯情了?」原來是場雞同鴨講的對話,他們都打錯算盤了。

    「既然事情說開了,那我且問你,可願意將你東方家的致富之道告訴我?」事情發展至此,她索性不再拐彎抹角,直接問開,讓東方清平給個答案。

    「免談,除非您答應開放商權給咱們!」武雄怕好說話的公子會在她的淫威下答應,馬上搶在他開口前先道。

    「我說過那是不可能的!」她一口拒絕。

    「那公子也不可能白白教會你賺錢的方法!」

    「武雄,你敢不聽公主的?」瓊芳雙手扠腰,瞪住武雄。

    「她是你射日的公主,又不是我的,我為什麼要聽她的?」

    「你!」瓊芳氣得跳腳。

    「哼,你們公主也不想想,咱們公子救過她多少次,知恩不報就算了,竟然還反過來算計公子,你們才是忘恩負義、心機叵測之徒!」武雄氣憤的說。

    義明日主僕二人被說得有點掛不住臉,也反駁不回去,義明日只得難堪的瞧向東方清平,咬牙道︰「你若能答應我不動射日的人參以及寶馬,我也許願意和你談談。」她態度軟化。

    東方清平驚喜。「好,我答應你!」

    見他爽快答應,她反而有點不信了。「射日不富,除了這兩樣寶貝以外,哪裡還有賺錢的生意可做,你不要虛與委蛇、假意周旋於我。」

    他微笑。「我曉得你絕對不可能割愛國寶,所以本就沒打算動人參與寶馬這兩樣東西的主意,我屬意的其實是射日的大白菜。」

    「大白菜?」這回換瓊芳愣住了。「這東西在我射日家家戶戶都有,一點兒也不值錢的,有的人家甚至因為生產過剩賣不出去,而將大白菜扔進河裡丟棄。」

    「就是因為家家戶戶都有,而且生產過盛,我才有興趣啊!」他黑潭般的眼睛閃爍著精明的光芒。

    義明日蹙眉。「說清楚,為什麼要射日的大白菜?」

    他唇畔噙笑。「射日地寒,很多植物都種不活,唯有這大白菜最適合在低溫下成長,射日百姓都以此為主食,人人種植,遂讓大白菜成為盛產之物,而我若將此物銷往產不出此物的宿星,便能賣得好價錢,而宿星氣候較溫暖,一些當地才產得出的作物我也打算運送到射日,如此一來一往,兩方不僅能消化掉生產過剩的東西,還能獲得自己所欠缺之物,重點是還能賺錢,豈不皆大歡喜?」

    她聽了後有種茅塞頓開之感,她怎沒想到可以這般互蒙其利?

    「如何?這樣你願意開放商權嗎?」他問。

    她沉思過後瞧向他。「我若答應將大白菜交由你,那你可願意將更多的經營之道傳授於我?」這人隨便幾句就能讓她的子民發財,又不會危害到自己極力想保護的資源,若他肯教導她更多的商策,相信射日富裕之時指日可待。

    「那有什麼問題,我說過,做生意得互利才會長久。」他笑得不矜不伐。

    但她卻笑得狡黠無比。「我要抽稅,每顆白菜射日朝廷都要抽些銀兩,這才叫做真正互利!」

    他一怔,輕笑起來。「你學得可真快,相信不久後你的朝廷會成為全國最富裕的!」

    她得意一笑,非常滿意這次的談判。

    「不好了,外頭有大批軍隊包圍咱們東方府了!」忽然有人驚慌的衝進花廳裡稟報。

    「軍隊,哪來的軍隊?!」武雄吃驚的問。

    「這……這個……」來報的小廝憤慨的瞧向義明日。「是射日的軍隊,他們要咱們交出公主,不然就要毀了咱們東方府!」

    花廳上的眾人聞言俱是一陣錯愕。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6-8 06:24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6-8 10:46 AM 編輯


【第五章】

    盧鴻雁朝義明日單膝跪地,「臣救鳳駕來遲,請公主恕罪!」他身後是千人的軍隊,他一跪,其他人也跟著跪,東方府前霎時跪滿了士兵。

    「鴻雁,你起來吧,是我自己離宮的,你們何罪之有。」義明日親自去扶他起來,也讓士兵們起身。

    盧鴻雁站起來後,立即關切的往義明日身上瞧了瞧,擔心她是否受傷。

    此人今年二十有六,年輕有為,體格英挺,英氣勃發,是射日第一將軍。

    「我很好,沒受傷,你放心好了。」曉得他關心,她主動告知。

    「公主,是臣不好,不該選在這時候離宮去見二世帝,讓你受辱參加什麼招親會,這才讓你一氣之下離宮散心,讓有心人士有機可趁,不過你不用擔心,臣回來了,不會讓人再傷你分毫。」他激動的握住她的手。

    他能觸碰她的手,可見兩人交情並非一般。一旁的東方清平將這瞧在眼底,抿唇,眉頭緩緩攏起。

    「這位將軍是否先進在下府裡坐坐,才好和公主深談,這些士兵在下也會讓人送來帳篷讓他們就地休息。」他打斷兩人,輕聲建議道。

    盧鴻雁的目光這才往他身上看去,見他一襲銀白衣衫,廣袖博襟,面容清雅,眼底立刻閃過一道極冷的光。「也好,本將軍就進去受你招待。」他傲慢的點頭。

    他這態度立即惹得武雄和二虎他們的不悅,正想要回頂兩句,瞧見東方清平警告的眼神才作罷,不過他們臉色極臭,壓根沒等客人先行,就自己先進門了。

    盧鴻雁見狀,臉色猛地一沉,不高興了。

    可義明日沒多留意他的表情,轉身進府,想著待會得問他哪些事,可別漏了什麼。

    她滿腦子思索事情,進到花廳,自然而然坐到東方清平身邊去,連與他同喝了一杯水都不自覺。

    這讓隨後進來的盧鴻雁瞧見了,頓時感到不是滋味,且見無人招呼他就坐,只得自己繃著臉找位子坐下來。

    「鴻雁,你到弦月帝宮去,帝后他們可都安好?」義明日先問起這件事。射日是弦月的屬地,雖然得以獨立為政,但凡事還是得尊重皇帝,年年前去報告國政,往年都由她親自前往,可今年心情有點疏懶鬱鬱,就讓他代她前去了。

    「帝后恩愛如昔,只不過二世后下個月即將臨盆,帝宮氣氛緊張,不若平時輕鬆,而國事報告甚為順利,二世帝並未對咱們的施政有意見,只是讓咱們再想些法子,讓射日子民的日子能再富裕些。」盧鴻雁將去帝宮的情況簡單描述。

    她頷首表示明白。

    默默已一連生下兩位公主,可舉國期盼她能誕出繼承帝王之位的王子,若這胎再不能如願,全國臣民又要再度失望,默默承受這種壓力,哪裡輕鬆得起來,連帶使得帝宮裡的人都緊張萬分,無不打起十二萬分精神緊盯她的肚子。

    冶策雖極為疼惜她,但在生子這方面也委實無力,只能靠天幫忙了,不過可以想見若這胎再是公主,他大概會宣布公主也能繼位,讓弦月未來可以有女王這方法為妻子解套,如果因此遭臣民反對,以他的個性,為了繼續護妻應該不惜再血清一番吧。

    想當年大伙都反對他立曹默默為后,只因為她出身不高,僅是臣子家奴,又嫌她議政,擋人財路,幾次藉事端想處死默默,於是冶策找自己去充當利刃,替妻子除害,殺出一條通往王后寶座的血路來,而自己也是因為那一役從此背負蛇蠍之名。

    冶策絕不容許未來再有人威脅到他的愛人,若那些不知死活的人敢再與默默作對,下場實在堪慮。

    說實在的,自己著實羨慕默默,能得到冶策的真心以及唯一專寵,簡直幸福至極。

    「咱們不用為二世后的處境擔憂,她這胎不管生男生女,自有二世帝為她盤算,至於如何讓射日子民生活過得好些,這事我心中已經有譜了,相信不久的將來,射日百姓會有好日子過的。」提起這個,她立刻側首朝東方清平嫣然一笑,包含一股默契與信賴。

    盧鴻雁見了臉色一斂,十分訝異她與東方清平竟是如此自然親昵。「公主打算如何做?」他問起,順便打破她與東方清平之間無形的親密氣氛。

    聞言,她這才將視線由東方清平身上拉回。「我決定有條件的開放射日的商權。」

    他大吃一驚。「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這是公主最常掛在嘴邊的,您一向反對讓商人到咱們射日來的不是嗎?」

    「過去我的觀念好像有點太過極端了,商人不全都是卑劣無益處的,只要適當的開放利用,反而能讓百姓的生活過得更好。」她再一次瞥向東方清平,眼中藏著止不住的笑意。

    這瞧在盧鴻雁眼中,宛如她在對東方清平傳送情意,他神色明顯一變,已然明了是誰改變了她的想法,不由得對東方清平更加深敵意。

    「開放商權一事咱們回宮之後與眾大臣商量過後再談,這會先說說公主的事,臣由弦月回來見到王上,他馬上告訴臣公主在宮外遇刺之事,臣已著手調查,究竟是誰敢膽大妄為謀害於公主,相信很快就會有眉目的。」他自信的說。

    「這事是該仔細的查,刺殺我的人手段陰狠毒辣,稍早東方府才險些慘遭滅門,目的是想將我的死布置成在民宅遇劫而不幸慘死的意外,讓人不去追究我真正的死因,這樣的人心思極度縝密,要找出此人並不容易。」她沉吟道。

    「什麼,公主又再度遭刺遇險?!」他寒了臉,表情憤怒的指責東方清平,「公主鳳駕在你這借住,你怎能讓她受驚!」

    而未等東方清平表示什麼,武雄已經忍不住站出去酸他,「咦?你這話很奇怪,保護公主不是你射日將軍的職責嗎?怎麼反過來指責我家公子讓公主受驚?況且咱們才剛因為公主的關系差點被滅門,這點你又怎麼說?這人情事理、是非對錯,你這位射日將軍好像都不懂啊?」

    盧鴻雁被說得一臉難堪。「此次本將軍就是來接公主鳳駕回去的,至於你們東方府若有什麼損失,本將軍願意賠償。」

    「賠償倒不必,錢我家公子多的是,而你若要帶公主走,咱們也不留人,就請盡快……哎喲!」手臂突然讓人狠狠擰了,武雄發出痛呼,正想罵是誰敢捏他,這一瞧,見到瓊芳怒目的樣子,登時連屁也不敢放,摸著鼻子又改口,「公主矜貴之身,窩在咱們這實在太遷就,我也只是擔心公主委屈,所以才這麼說的,事實上,公主要走,咱們……咱們都感到萬般不捨,想極力挽留……」

    二虎幾人聽他這麼說,立刻雞皮疙瘩掉滿地,個個不齒至極的瞪向他,只是受點淫威就連這種話也說得出口,真是令人鄙夷蔑視啊!

    武雄慚愧地趕緊低頭,真是沒臉見兄弟了。但沒辦法,瓊芳這女人也挺凶的,完全不輸她主子,他惹不起啊!

    「小日,想殺你的人尚未抓到,你回宮去好嗎?」東方清平懶得理會手下們的瞎鬧,擔心起義明日的安危。

    東方府上下就連小廝都身懷絕技,她在這才是最安全的,這般貿然回去,恐有危險,他並不希望她走。

    「我——」她正要說話,盧鴻雁已搶先開口。

    「公主的安全自然由我負責,東方公子一介商人,只要顧好自己的性命財產即可,旁的事你管不來,也沒能力管,更不關你的事!」他態度相當傲慢不客氣,根本看不起東方清平。

    東方清平並未因此露出惱怒神色,臉上仍掛著和煦的笑意。「將軍說得極是,在下不好不自量力,既然如此,小日,你就將稍早咱們抓到的那群人帶走吧,只要好好拷問,相信會問出指使者的。」他用一貫溫和的口吻對義明日說。

    「嗯,我也正有此打算,這群人我帶走,不信問不出個名堂來!」

    「你們生擒了殺手?」盧鴻雁聽聞後十分吃驚。

    「沒錯,咱們一共抓了七十八個假扮強盜的殺手,這會還綁在咱們院子裡呢!」陳標得意的告知。

    「七十多個殺手?你們有本事生擒這麼多人?!」盧鴻雁更驚訝了。他這時才驚覺東方府不尋常,並非自己認知的一般富戶,顯然另有乾坤。

    「這還不簡單,這群人是活不知路,闖進來自己找死的,要不是公子仁善,讓咱們手下留情,咱們原不打算生擒而是想死拿!」武雄掀唇道。

    盧鴻雁愕然,不住打量起面前的東方清平,此人看似溫文爾雅,毫無殺氣,可再瞧深一點便不由得一驚,此人皎如日星,氣度不凡,身上雖無冷冽煞氣,但淡如春風的眼神似乎能看透一切,反倒更教人生出刺骨的感覺,他忍不住對東方清平加深防備。

    還有一點,此人竟喚公主小名,可見與公主已培養出交情,他心中暗生怒火,霍地站起身道︰「公主,這批人交給臣,臣會負責拷問他們,公主這就跟臣回去吧!」他急於要帶她離開東方清平的身邊。

    東方清平蹙眉,心底隱隱不快,難得動怒,此刻居然很想將盧鴻雁打出東方府。

    而義明日似乎也不太高興盧鴻雁的獨斷語氣,正想開口說些什麼,一名小廝急急忙忙的奔進來朝東方清平嚷道︰「公子,不好了,不好了,出事了!」

    東方清平沉下臉。「出什麼事了?」一夜多事,這會又有什麼狀況了?

    「回公子,那批殺手死啦!」

    「你說什麼?!」義明日愀然變色的站起來。

    「好端端被綁著,怎會死呢?」武雄不解急問。

    「他們服毒自盡的,那毒就藏在嘴裡,剛剛像是一起說好的,集體咬破劇毒死了!」

    義明日聽了這話跌回椅內,不敢相信,七十多人集體死得乾乾淨淨了。

    東方清平臉色難看。這事越來越複雜了,到底是什麼樣的人能讓這群殺手不成功便成仁,甘願一起自盡?

    這女人不是普通的危險,他凝眉深思。「小日,既然你我將來要合作,我理應去拜會一下射日王,這才好將合作的事宜落實。」他開口道。

    「你要與我回王宮見宇兒?」她聞言訝然。

    他含笑點首。「沒錯。」

    東方清平竟然要一道走?!盧鴻雁怒形於色。

    而武雄等人則是吃驚不已。哎呀呀,公子怎麼自願去蹚這渾水了?

    莫非公子當真「鬼迷心竅」,涼亭那一抱後,抱出問題來了……

*             *             *

    射日以紅為尊,王宮建築以紅系為主,舉凡屋簷、樑柱皆漆紅,且因地處北端,氣候長年偏寒,大氅與棉襖幾乎不離身。

    義明日才踏進朝日大殿,一名身上裹著紅狐毛的孩童立即奔向她,撲進她懷裡。「王姊!」

    「宇兒!」她高興的抱住弟弟。這名孩童即是射日的國君義明宇,他的相貌與義明日有三分相似,雖然只有九歲,但已能瞧得出將來必定是位輪廓分明、濃眉大眼的英俊王。

    「王姊總算平安歸來了!」義明宇喜道。

    「是王姊不好,讓你擔心了。」她心疼又內疚的說。

    他搖頭,眼眶有點紅,瞧得出是真的很擔心姊姊的安危。

    「都怪宇兒沒用,保護不了王姊。」他自責自己年紀小,樣樣依賴姊姊,恨不能快點長大,這樣才能護衛自己最親的人。

    她輕撫他的臉龐,疼愛有加的微笑。「你已經在保護王姊了,你是王姊的一切,內心的支柱,要不是如此,王姊如何能走到今日?」當年父王一夕病故,留下他們姊弟撐起這個王國,許多人都不認為幼子與女人能治理朝政,紛紛要求宇兒退位,要她沉潛讓權,眼看王族大權即將旁落,是她去尋得冶策的支持,才鎮壓住想扳倒他們姊弟的人,自己也因為如此才會答應替曹默默代嫁,並且去到弦月的朝堂上大開殺戒,毀去自己聲譽。

    雖然宇兒的王位保住了,但他們姊弟的生活並沒有從此安穩,仍有人不服女人和小孩的統治,朝堂上阻力不小,她與宇兒都咬緊牙關在撐,絕不能丟了王權,否則將來姊弟倆無顏面對祖先。

    「宇兒身邊只剩王姊一人了,你一定不能出事!」義明宇激動的說,姊弟情深可見一般。

    「王上莫要憂心此事,臣會保護公主的。」盧鴻雁與東方清平一起走上殿,態度鄭重的道。

    義明宇一見有外人在,立刻擦乾眼淚,馬上變得一副小大人的模樣,他是人君,可不能哭哭啼啼的丟臉。

    「嗯,刺客的事就拜託盧將軍了——東方大哥,你怎麼也來了?!」義明宇瞧見東方清平後驚喜起來,而且這神情似與他熟識。

    東方清平親切微笑。「在下此次進宮是正式來談商權的。」上回他來到射日時,巧遇義明日離宮,是義明宇親自接待他的,他頗喜歡這位小王上,憨直可愛,但那次造訪他並未深談商權之事,回程時正好救了被追殺的義明日。

    「談商權?王姊同意此事了嗎?」義明宇訝然問。

    東方清平含著笑正要點頭,盧鴻雁卻道︰「此事臣並不贊同,尤其不放心像八方海里東方這樣的大商賈進到射日,商人狡猾,一旦敞開大門讓他進來,形同引狼入室,還請王上與公主再斟酌。」

    義明日皺起眉頭,自己的決定他竟要她再議?

    盧鴻雁見她不悅,立即再道︰「臣知逾矩,但臣一心為射日好,只是望公主再謹慎些,況且……」他臉色不善的看向東方清平,眼神帶著濃濃的戒備。「此人是否值得信任尚待考驗,王上與公主對他的話不可貿然全信。」

    東方清平臉色亦凝重下來。「瞧來盧將軍甚有敵意,只是不知這敵意是對我八方海里東方的商旗不信任,還是對我東方清平個人不滿呢?」他直截了當的問。

    此話分明質疑他有私怨,這讓他頓時怒上心頭。「沒錯,本將軍就是對你東方清平不滿,你意欲如何?」

    東方清平冷笑。「在下並未得罪於將軍,但將軍的這份偏見實在令人不解,難道將軍處事皆是以個人喜怒斷之嗎?再說,小日之前與在下議定之事,憑你一介人臣就能推翻,你這位射日將軍未免也太跋扈了點。」他用詞越顯尖銳。

    義明日美眸詫然的飄向東方清平,極少見他與人針鋒相對,這會竟是字字帶棍,句句扎針,可見他真動怒了。

    「東方清平——」盧鴻雁再要說什麼,義明日已開口喝止。

    「夠了,這事我既已口頭議定,便是認為可行,但鴻雁既然有不同意見,我與宇兒會商量後再議。」

    東方清平聞言睨了眼她,她這是偏向盧鴻雁了,目色不禁沉了沉,一股不痛快湧上心頭,而這份不爽源自什麼,他有些道不清說不明。

    「王姊,我頭……昏……」義明宇身子忽然晃了晃,似要倒了。

    身旁的義明日趕緊抱住他,此刻再碰他的身子,竟是滾燙的,不住心驚。「這怎麼回事?」她立即問向負責照顧他的宮女。

    那宮女馬上跪下,緊張答道︰「回公主,王上近幾日染上風寒,病情時好時壞,有時會忽冷忽熱,這會定是又燒起來了——」

    「宣太醫!」不待宮女說完,義明日已急傳太醫。

    不知是這回風寒太強還是義明日自己體質不佳,在照顧了義明宇一夜後,隔日居然也昏昏沉沉起來。

    但離宮多日,紅日殿案上堆滿待批奏折,容不得她休息,只得強打起精神伏案工作,直到深夜時分,才終於乘著鳳輿回到朝鳳宮。

    到了寢宮前,正要下輿,頭突然一陣昏眩,身子跟著頓斜,就在身邊一眾宮女太監的驚呼聲下,眼看就要跌落鳳輿,忽然腰間一緊,一雙鐵臂將她勾了去,她抬眉望去,一雙擔憂的黑眸也正望著她。

    「你怎麼——」她聲音頓住了,因為身子一橫,下一瞬,自己已讓人橫抱入懷。

    「東方公子,不得對公主無禮!」一名宮女驚阻道。

    東方清平挑眉瞧向懷中愣住的人。「小日,我扶你一把,不算無禮吧?」

    「我……」義明日雙頰不由自主的酡紅起來,話完全接不下去。

    「東方公子,公主身子不適,還請您抱公主入寢休息吧!」說話的是瓊芳,她可是明眼人,兩人在東方府時更無禮的事都發生過,這有什麼,見怪不怪的忙要東方清平幫忙將人抱進寢殿。

    「瓊芳,怎能讓男人入寢,這——」方才出言阻止的宮女拉著瓊芳的袖子心急的道。

    瓊芳抿笑。「欸,沒事,瞧,公主可沒吭一聲呢,你窮急什麼?不如快去傳太醫過來給公主瞧瞧,這才是正事。」拍拍宮女的手背提醒。

    瓊芳是公主最貼身的心腹,她的話多半是公主的意思,那宮女受此提點才猛然點頭,跑去傳太醫了。

    朝鳳宮內,東方清平越過薄紗幔帷,將義明日放上中央那座華貴精緻的雕雲鳳舞床後,俯首望著她,她臉色仍緋紅,但這股紅不知是生病的紅,還是其他……

    「可有哪裡不舒服?」他關切的問。

    也不知是不是病了的關係,見到他站在自己床邊,她竟然倍感安心。

    「我頭昏。」應該是生病讓人脆弱,她一說完這話就後悔了,因為這就像是在向他撒嬌,而自己一向好強,哪裡做得出這種事。

    他卻聞言立即在她床邊坐下,渾然未去想恰不恰當的問題,手覆在她額上。

    「燒得挺厲害的,難怪會頭昏,這一天應該都很不舒服吧?怎不早些回寢宮休息,何必逞強工作。」他忍不住責備。

    「這算什麼,我已比平日早歇了,要以前,夜宿紅日殿也是常有的事。」

    他一聽,臉隨即沉下。「那是平常,可你現下病了,若不自愛,病得更重只會得不償失!」口氣嚴厲了許多。

    她何曾讓人這麼罵過,登時火氣上來,撐起身子怒視他。「你以為自己是誰,可以這樣管我?」

    「我不是誰,但就要管你,如何?」他回視她,眼裡無退讓。

    「你滾!」她氣得朝他肩上推去,可病中無力,這一推不僅使不上力,自己反而跌進他懷中喘息。

    他輕拍她的背。「你這性子真不討喜。」他責她好勝。

    她聽了這話更火,瞧見床頭那把玉如意,抽過來就往他身上砸,他沒躲,玉如意斷成兩截,斷口鋒利,直接劃過他的手臂,頓時在他右臂上割出一道長長的傷口,鮮血直流,甚是嚇人。

    她見了愣住,忙丟下凶器,雙手摀住他湧血的傷口。「我……我不是……不是故意的。」心慌得不知該說什麼好。

    他盯著自己染血的衣袖,苦笑。「傷口上藥,過幾日即能復原。」他輕聲說,可不想再嚇她。

    她用力咬了咬唇,縮手鬆開他的手臂。「你走吧,我現在不想同你說話。」她有點惱火,口氣卻像是與情人賭氣似的。

    他嘆了聲,起身離開她的床。「那好吧,太醫一會就到,我若在此確實不合宜,還是先離開的好。」

    「等等!」他才轉身,她卻又叫住他。「你的手臂……也讓太醫瞧瞧再走吧。」

    「既然不安我的傷,方才又何必動手?」他調侃她。

    「誰不安了,你要走儘管走,血流不止我也不管了。」

    她有點惱羞成怒,發狠又去推他,這次他握住了她伸來的玉手。

    她一怔,臉龐更加紅艷。「你放手!」

    「不放。」他輕淺的回答。

    「放手!」

    他只是定定望住她,不語。

    她微微一頓,另一手也推了上去,結果兩隻手皆被囚於他掌中。

    她用力想扯回,這一扯卻將兩人一同拉躺在床上,她倏然睜大眼眸,沒想到兩人會纏抱在一起,整個人傻住。

    床前的薄紗幔帷飄飄如煙氣輕動,東方清平眼神逐漸幽深,眼前的她雲鬢凌亂,如墨般的秀髮散在床上,額上滲著薄汗,雙頰嫣紅奪目,微啟的朱唇透著致命的誘惑,如此撩人的模樣教他抱在懷裡,當真折磨人!

    義明日驚愣了好半晌,鳳眸直勾勾的望著他,心跳如飛,小舌不經意舔了一下乾燥的唇,這一舔何止勾人,簡直逼人犯罪!

    一股微妙的氛圍彌漫其間,這瞬間兩人皆若魂魄無主,更似神動心馳,四目相凝,氣息越纏越緊,兩人的唇不自覺的靠近……

    「太醫來了,請公主——」宮女匆匆領著太醫入內,一拉開幔帷,所有人皆呆住了。

    見到床上兩人相抱,曖昧得幾乎就要吻上了,太醫與一群宮人登時尷尬起來,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驚慌失措極了。

    而床上的義明日心下一驚,想拔開身子卻無法,死瞪著仍一動不動的東方清平。「你?!」

    東方清平身子僵了一下後,從容不迫的坐直,環視一干驚愕無措的眾人,泰然一笑。「太醫來了是嗎?那先給小日看病吧。」

    他不疾不徐的移身下床,像是什麼事也沒發生,更像是被撞見他在床上也是理所當然,沒有避嫌離開的意思。

    眾人與太醫見他這態度錯愕得下巴差點掉落,竟呆站著無人動作,就連義明日自己都教他這份泰然自若給驚住了,這雖稱不上被抓奸在床,但也算極其不堪了,他如何能這般從容不迫?

    「太醫,請吧。」東方清平催促呆杵的太醫。

    「公……公主,容臣為您診脈。」太醫這才回神,假裝什麼都沒看見,上前道。

    義明日臉色在千變萬化後鎮定的伸出手來讓太醫把脈。

    半晌後,太醫瞧了她一眼,為難的道︰「您這脈動得太快了,得靜下心來臣才診得準,臣還是一會再為您把脈吧……」

    她臉蛋驟紅,這是說她此刻心緒不定,心猿意馬了?她難堪得說不出話來,又聽見一旁的東方清平發出笑聲,她忍不住狠瞪他。「你笑什麼?!」

    他笑容未減。「我笑太醫說話含蓄,沒說得露骨讓我與你難為情。」這話一出,不就表明他們之前真有什麼,才惹得她心蕩神搖至太醫不能診脈的地步?

    眾人愕然張大了嘴,義明日鳳目一眨,明白他說了什麼後,指著他才要開罵,可他已是春風化雨的朝太醫笑道︰「既然她心跳失序,就先別診脈,請太醫先瞧瞧她的高燒,這病狀是否與王上相同?」

    太醫瞧向像是氣得無腸可斷的義明日,吞了吞口水。「公主,臣能否瞧瞧您的眼,看有無異狀?」

    「不用瞧了,本公主死不了,你與這傢伙都給我滾!」她指著東方清平,火冒三丈的道。

    太醫嚇得忙倒退數步,東方清平嘴角揚起一抹笑後,身子一挪,將還想再退的太醫攔住。「去吧,風寒若不醫治,小病逛成大病可就不好了。」

    「可是公主……」太醫懼於義明日之威,哪敢再上前。

    東方清平睨向氣呼呼的義明日。「你不是要我也順便看傷,你這一鬧,我這傷還瞧不瞧?」

    聞言,她立時瞧向他還流著血的手臂,原本驕橫的氣焰登時退得一乾二淨。

    「……太醫,過來吧。」她明眸瞧都不敢往東方清平方向瞧上一眼了。

*             *             *

    風寒來得快去得也快,喝過太醫開的藥,隔日義明日燒已退,人也精神多了。

    可她的風寒雖去得急,東方清平的手傷卻沒辦法馬上好,她聽說傷口還化膿了,所以基於負責任的態度前去探望了。

    他住在艷陽宮緊鄰自己的朝鳳宮,當初也不知何故,就讓他住在自己的隔壁。

    她腳步輕移來到他的住處,連讓人通報一聲也沒有,一腳就跨進寢殿裡了,偏巧適逢東方清平正在更衣,他外衫才褪下,聽見有人進來,轉身見到是她時微愣了下。

    乍見他袒露胸膛,義明日面色一臊,露出了一絲驚慌。「你、你、怎麼不穿衣裳?!」

    身後跟著她進來的宮女們見到他的樣子,馬上閉上眼睛,不敢亂瞧。

    「我正在更衣。」他心緒歸位後,俊顏展笑。

    「什麼時候不更衣,為何偏選在本公主進門時?」她蠻不講理的道,臉色卻紅艷得很。

    他仍笑得怡然自得。「你來得正好,過來幫我換藥。」

    「換……換藥?我?」她指著自己。

    「是啊,不是你難道是別人?」他瞧向她身後那群嬌羞不敢瞧他的宮女們。

    她回頭見自己的宮女們瞧見他光裸的胸膛後,個個又羞又赧,就連瓊芳都一副嬌羞的樣子,不禁心頭冒火。「這沒你們的事,都出去吧!」

    幾個宮人包括瓊芳在內見她發怒,都不敢再留,紛紛退到外頭等候。

    等人都走光只剩他們時,她瞪著他。「你敢調戲我的宮女?」她怨氣滿腹的說。

    「我何時這麼做了?」他無辜的問。

    「就剛才,你沒瞧見她們每個春心蠢動的樣子……」說到一半她突然閉上嘴,因為又見到他那似笑非笑,彷彿透視什麼的模樣,這讓她寒毛倒豎,渾身戰慄,這眼神詭異得很,把她的心都給攬亂了,索性閉嘴不再說話,免得他又露出那副讓她恨得牙癢癢的嘴臉。

    「不幫我換藥嗎?」他笑著問。

    她瞧了他的傷處,紗布上的血已乾,想來流血狀況已經控制住。「換藥我不會,傳太醫來吧。」

    「讓太醫為這點小事奔波就不必了,我自己來就可以。」他取來藥箱打算自己動手。

    她見他真要自己來,馬上靠上來接過他的藥箱。「這是我弄傷的,就當賠你一次好了,我替你上藥。」她紅著臉說。

    他抿嘴笑。「多謝了。」

    義明日臉發燙在他面前坐下,動手要幫他換藥,但視線觸及他仍裸著的胸膛,不禁口乾舌燥起來,瞧他文質彬彬,卻有一副結實的胸膛,難怪瓊芳那群宮女瞧得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帶著幾許故意,她動作粗野的將他臂上的舊布條撕下來,這一撕傷口又冒出血來,她小臉一白,後悔了。

    「身子可還燒著?」他若不是太會忍,就是沒知覺,只低聲問她的病,沒理會自己怎麼被蹂躪的。

    「不燒了,病好了。」她帶著慚愧瞧他的傷口,忍不住心頭顫動。

    他輕笑。「嗯,這病倒去得快,很好。」

    這聲「很好」不知怎地令她心悸,手上力道放軟,為他換藥的動作越發輕柔。

    為他上好藥,正要退開,瞧他又睨了自己一眼,這意思竟是要她幫他穿上衣裳,她不住又想發火。「你得寸進尺——」

    他瞥向守在外頭的宮女。「要不讓其他人來——」

    「你休想!」她氣急敗壞的抓過長衫替他套上,他見她動作生硬,顯然不曾做過這些事,可也不想幫忙,就任她胡亂替他穿衣繫帶,這衣服穿穿脫脫總算穿戴上去,可當他精實光滑的胸膛掩在衣衫底下後,她竟莫名感到可惜。

    「我渴了,給我倒杯水吧。」他又道。

    「你倒真使喚起我來了?」她手扠腰,氣得瞪視他。

    他一嘆,比了比自己的手傷,臉上露出無奈的表情。

    她一咬牙,自己造孽傷他,這是報應嗎?!踏著重步去為他倒水了。

    他才剛喝了口水,義明宇便衝了進來。「東方大哥,你說我這畫如何……啊,王姊也在?」義明宇衝得快,沒注意瓊芳她們在外頭,瓊芳也不敢攔他,讓他直衝入內,他見到義明日有些吃驚。她病了一天一夜後,義明宇的風寒也去了,這會又生龍活虎。

    「欸……」義明日被弟弟見到她在東方清平寢宮裡,忽然感到一陣不自在,拉拉衣襟,搧了搧臉。

    「王姊,你熱嗎?」義明宇見了她的行為,不解反問。

    「欸……」她搧得更凶了。

    「東方大哥的寢宮裡沒燒爐,怎麼會熱,王姊不會是病還沒好,還燒著吧?」

    「是嗎?不是說退燒了?」東方清平聞言臉一拉,過去要摸她的額頭。

    她忙格開他的手。「熱不一定是發燒,我只是……只是……」她忽然說不下去了。

    他見她尷尬的樣子,驀然有幾分了解,展顏朝義明宇笑道︰「王上手中的可是自己的新作?」他轉了話題,替她解圍。這女人平日凶悍,口若懸河,辯才無礙,可偏遇上自己的事時嘴就變笨了。

    「東方大哥,快瞧瞧我這幅幽蘭畫得可及格?」義明宇小孩心性,馬上就轉了注意力,獻寶似的將拿在手中的畫給東方清平看。

    義明日也好奇的湊上前,這一瞧相當訝異,沒料到宇兒的畫竟會如此出色。

    「這真是你畫的?」她驚奇的問。畫中的那株幽蘭墨筆勾畫清新雅致,風韻婉轉圓潤,將幽蘭含蓄盈翠而內斂的特色全然躍上紙張。

    「是啊,王姊以為如何?」義明宇得意的問。

    「簡直好極了!」她不由得大讚。

    義明宇露齒驕傲的笑了笑,但隨即緊張的轉向東方清平,「東方大哥呢?」他似很在意東方清平的評點。

    東方清平嘴角微微上揚。「蘭葉飄逸秀美絕俗,意味雋永,你王姊說得沒錯,極好。」他認可的點首。

    義明宇一聽,像是受到極大肯定似的,笑得極其開懷。

    義明日詫然,宇兒與東方清平不是才認識不久,何以宇兒這麼看重他?

    東方清平像父又像兄似的拍拍宇兒的肩,繼續笑道︰「你這手筆若不說是出自九歲之齡所畫,想必無人猜得出,你頗有天分。」

    義明宇笑得暈陶陶。「若非東方大哥的指導,我還不能進步呢,多謝東方大哥。」他敬重的對東方清平說。

    「指導?東方清平何時指導過你作畫,他又怎知道你會作畫?」義明日好奇的問,事實上,宇兒會作畫這事連她也是這會才知曉。

    「是上回東方大哥來訪時啟蒙的,那次來時王姊剛巧不在宮中,我便與首輔宋炎一起接見了東方大哥,宋炎與東方大哥交談時,我一時無聊就拿筆在御案上塗畫起來,東方大哥發現後便上前給了我些意見,還做了我半日的老師,這才開始對習畫起了興趣,這回東方大哥再次造訪,我可是高興得很,這兩天才纏著他不放,就盼他再給我些指點。」他對東方清平的孺慕之情溢於言表。

    她更加吃驚了,原來不知不覺間,自己的弟弟竟被東方清平收買去了?

    她從未見過宇兒對任何人這麼崇敬佩服,這東方清平也太有魅力了,教個畫也能被自己弟弟當成典範恩師。

    「呃……我說宇兒,你若想習畫,王姊給你找位老師,讓你正式學習,鐵定比東方清平專業。」

    「不用再找別人了,宇兒有東方大哥即可,他不僅能教宇兒作畫,還能給宇兒講授三綱五常,告訴我民間疾苦,未來世道,放眼朝中沒人有東方大哥的博學多聞。」義明宇對東方清平無比崇拜,直接拒絕她的提議。

    義明日錯愕了。

    「王姊是不是也來找東方大哥請益事情?若是如此我先出去了,但請東方大哥不要忘了,晚些要一起去泡溫泉浴。」義明宇提醒東方清平這件事後,笑嘻嘻的跑了出去。

    泡溫泉浴?她眨了眨眼,沒聽錯吧?「你和宇兒約好共浴?」她僵硬的扭動脖子問東方清平。

    他點點頭。「射日氣候寒,泡溫泉最是舒服,兩人一道有伴。」

    她也點點頭,但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6-8 06:24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6-8 11:13 AM 編輯


【第六章】

    射日王宮內有座琉璃暖閣,四周鑄有透明琉璃,坐在暖閣裡可以欣賞外頭遍植的梅樹,而此時粉色梅花盛開,加上淺淺積雪,紅白相印,自是冬色無邊。

    東方清平獨自一人悠然坐在琉璃暖閣中,他外貌清新俊逸,風姿挺秀,由外透過琉璃看進來,竟比外頭的景致還要宜人。

    可偏殺風景的人出現,橫眉豎目的走進暖閣,壞了一室的舒適和諧。

    「東方清平,我不知你使了什麼手段接近王上和公主,但你居心不正我很清楚,不會放任他們受你蒙騙的!」盧鴻雁進來後,氣急敗壞的劈頭就道。

    東方清平僅是淡漠的瞥他一眼,態度沉穩,什麼話也沒搭。

    盧鴻雁見了更惱。「東方清平,你別一副不將本將軍放在眼裡的模樣,先王早崩,王上年幼失親,這才對你產生了孺慕之情,你別以為這樣就能哄得王上答應給你商權,至於公主就更別痴心妄想了,公主何等精明,又何等金枝玉葉,心高氣傲如她,休想她會輕易受你所惑——」

    「咦?鴻雁也在,你們聊些什麼呢?」說人人至,義明日走了進來,覺得氣氛有異,遂擰眉問。

    「臣……臣……」盧鴻雁一見到她,方才正說著的話哪還能繼續說下去,只得支吾其詞。

    「沒什麼,盧將軍經過,見我獨坐此處,所以與我打聲招呼。」反倒是東方清平出言替他解圍。

    「原來如此。」她笑了笑。「鴻雁來得正好,我讓人熬煮了銀耳湯,你也喝一碗吧。」她邀請,身後瓊芳端著用玉瓷盛的銀耳湯進來。

    瓊芳由玉瓷裡盛了三碗的銀耳湯,端了一碗給盧鴻雁,他接過後便要喝下,抬頭竟瞧見東方清平的那碗是義明日親自端上的,而且銀耳湯剛煮好就端來,還燙著,她還吹了吹才放至他面前。

    盧鴻雁瞪大眼,何曾見過嬌貴的她服侍過人?別說吹涼,就是遞雙筷子都不曾!

    義明日替東方清平將湯吹涼後,往他身旁一坐,這才開始喝起自己那碗,見盧鴻雁只是捧著碗呆望未食,便道︰「怎麼,你也覺得燙口?那擱會再喝好了。」她完全不覺得自己幫東方清平做的事有多不尋常。

    回頭見東方清平喝了兩口便皺眉,她立刻抿唇。「知道了,吃這麼甜做什麼,不膩嗎?瓊芳,加糖。」她喚瓊芳替他的那碗再多加一匙糖。

    瓊芳加了糖後退下,義明日繼續喝自己的銀耳湯。

    她喝了小鴿碗後擱下,又親自給他倒了杯茶。「吃太甜不好,一會喝杯茶當漱口。」這事她做來順手,話也說得自然。

    東方清平四平八穩的接受,絲毫沒有感到不妥,盧鴻雁卻瞧得瞠目結舌,心火直冒。

    東方清平朝他望去一眼,口氣體諒的道︰「盧將軍若有事可以先請,不必耗時間陪伴。」

    盧鴻雁一捏拳,站起來正要說什麼,義明日居然也接口道︰「是啊是啊,若忙儘管去,別在這兒耽誤時間了。」

    他聽了心火登時再讓一盆油給澆上去,大喝一聲。「公主!」

    「怎……怎麼了?」她嚇一跳,抬眉望他,這才見到他滿臉火氣,但她根本不明所以。

    「你與他、你與他——」他氣得說不出話。

    「我與東方清平怎麼了?」她不懂,好端端的他發什麼脾氣?

    「你們、你們……」

    「我們到底如何?」她不耐煩了,完全不知他要表達什麼。

    「你!」

    「夠了,有話不明說,你你你我我我做什麼,既然說不清楚就別說了——欸?東方清平,都講了,你自己帶來的袍子不夠暖,我給你送去的暖襖為什麼不穿,是嫌我射日做的衣服質地沒你八方海里東方的綢莊做得好,所以嫌棄嗎?」她話說到一半,忽然發現東方清平的衣著並非是自己派人送去的,立即不悅的道,壓根不在意盧鴻雁要說什麼。

    東方清平笑了笑。「並非嫌棄,而是忘了穿,回頭就穿上。」他應。

    「哼,隨你愛穿不穿!」這聽起來又像在嘔氣了。

    東方清平瞧了眼她鬧脾氣的樣子,笑得寵溺。「我不穿豈不白費了你一番工夫,聽說那款式是你的主意。」

    她臉龐上淡淡飄起一抹霞光。「我的主意又如何,橫豎只是興起隨意指點了幾處,可不是特別為你做的。」她強調。

    「是嗎?那便是轉送給武雄也可以了?」

    她凌厲目光一掃。「你敢?!」

    「你不是說——」

    「你管我說什麼,敢將暖襖隨意轉贈,我先將那衣服給剪了!」

    「那多浪費?」

    「那也是我的事!」

    「可你已送我,怎還會是你的事?」

    「東方清平,你淨會耍嘴皮子,是想氣死我嗎!」她柳眉倒豎了,氣得半死。

    而他只稍睇她一眼,無塵的眼含了抹柔光,她那張揚的怒氣轉瞬又撤去了。

    「罷了,那暖襖你丟了吧。」她抿嘴說。

    「不丟,明兒就穿。」他輕輕笑著,又說。

    她咬咬唇,明媚的眼眸飄向桌腳,瞧似惱,可偏嘴角若有似無的往上揚。

    盧鴻雁臉色發青。這兩人……這兩人當著他的面打情罵俏?!

    他忍無可忍霍然拍桌的站起身。

    聽見這拍桌聲,她再次瞥向他。「你又怎麼了?」

    「你們——」

    「別又你們我們的,大男人說話不乾不脆,東方清平已經夠溫吞了,想不到你比他還甚,好了,不用多說,我知道你要說什麼。」

    「公主知道?」盧鴻雁愣住了。

    「唉,你這人忠君愛國,就怕我會受人所騙,把射日給賣了,你這份忠心,我又怎會不明白呢?」她將他的行徑當成愛國的表現,腦袋裡可沒想到其他。

    他漲紅了臉。「臣固然一切為國,但也不僅如此,臣……其實……其實也為了……」

    「公主,朝鳳宮來報,道二世后的私函來了,讓您去接。」瓊芳得到消息後,進到暖閣通報,正好打斷盧鴻雁想說的話。

    「默默又來信了嗎?好,我這就過去。」她喜道。

    默默常與她通信,說些自己被冶策「欺壓」之事,但冶策以寵后聞名,這話實屬她的無病呻吟,可冶策身為帝王確實比一般人更加大男人,所以基於供他們夫妻怡情所需,自己回信時總會教默默兩招對付強勢男人的狠招,若受用,默默便會回以她感謝信函,這一來一往,兩人友情漸深。

    這會聽聞默默又來信,當下急著去瞧這位當今地位最為貴重的女人又寫些什麼帝后趣聞來讓她發笑了。

    她迅速起身,連聲招呼也不打,哪管盧鴻雁有話未說完,匆匆離去了。

    憋話憋得吐血的盧鴻雁見她就這麼走了,人呆了呆,愕然至極。

    「盧將軍的話下次說也可以,應該不急著這一時吧?」仍端坐著的東方清平輕笑道。

    他轉而狠狠怒視東方清平。「是不急著說出,但總有說出的一天,那時候本將軍要你立刻滾離射日!」

    「瞧來盧將軍很不待見在下,急著趕在下離開此地。」東方清平依舊是那處之泰然之貌,而這另一層意義是,他沒在甩他。

    「東方清平,你該有自知之明,公主何等尊貴,豈是只有幾個臭錢的你高攀得上的——」

    「若在下配不上公主,難道將軍就配得上嗎?」東方清平截斷他的話,冷笑反問。

    「當然,本將軍身負保衛射日國土的責任,又從小與她相互扶持長大,唯有我能與她匹配。」他極度自信的說。

    「若憑將軍之職與青梅竹馬就能般配,那射日當不只有你一位將軍而已,而與小日一同成長的人應該也有不少吧?這樣的話誰都能與小日匹配了?」東方清平反唇相稽。

    盧鴻雁霎時啞然,接不了話。

    東方清平臉色再一整,沉肅起來。「在下若敢攀公主,有的當不只幾個臭錢而已,在下雖非王族出身,但若真有需要,何嘗使不出王族的權勢。」

    「東方清平,你好狂妄!」盧鴻雁聞言喝道。

    他氣度沉穩,不疾不徐再道︰「在下行事向來低調,不喜張揚,但你若要比權比勢,在下也只好奉陪。」

    「你!」他眼裡投注極深的寒意。

    「盧將軍好自為之吧。」東方清平投向他的眼神帶著威脅,但他竟全身一震,他原想以威嚇人,沒料到卻反被東方清平鎮住。

    東方清平在溫文皮相下,隱藏著一股懾人之氣,平日不外放,一旦顯露即教人毛骨悚然,他心顫的往後退一步。「東方清平,你給本將軍記住了,休想染指公主,她是我的!」撂下這話後,他有些狼狽走人。

    「公子,那小子在說什麼,公主的事與您何干,他憑什麼向您撂話?」武雄剛走進暖閣與離開的盧鴻雁錯身而過,聽見盧鴻雁最後的話,不解的問。

    這陣子武雄被派去調查以及張羅一些事,今日才來到射日王宮向主子覆命。

    東方清平凝了凝神色。「這事你別多管,先說我要你查的事如何?」東方清平收拾起對盧鴻雁那句「她是我的」這話的怒意,自己極少強爭什麼,但那女人可不是誰的!

    武雄瞧主子神色不佳,不敢耽擱,立即道︰「那敢追殺到咱們地盤的刺客,雖然已全數自盡身亡,但依他們身上的毒,小的終於查到點端倪了。」

    「說來聽聽。」他凝神了。

    「嘿嘿,回公子,那毒提煉自人參!」

    「人參?」

    「對,而且是射日產的人參!」

    東方清平的瞳眸閃出一道寒光。「去,再去查毒人參的下落!」

    「是!」就知道公子會再交代,武雄立即應聲,不過,應了聲後,他又忍不住瞄了瞄主子。「公子,公主的事您還是要插手到底嗎?您自己事情都車載斗量了,公主的事不如就……呃,是,既然公子講仁義,送佛就送上天,這事咱們就攬定了……

    「對了,您讓我去張羅大婚的東西已經備妥,就等您回東方府清點,不日就能將聘禮送至程家。」當提到公主的事時,他見到東方清平下沉的臉色,不住的抓耳搔腮,馬上改口繞至其他事上。

    提起自己的婚事,東方清平清俊的臉龐微僵,神情也略顯恍惚。「我知道了。」他輕點下顎。

    「還有,您的禮服綢莊也已裁制出來,就等您回去試裝了。」

    他面容更顯複雜,半晌後才出聲道︰「武雄,聘禮先擺著,衣服也暫且擱著,一切等我回府再議。」

    武雄再度搔搔耳。「這……」一把扇子遮不住太陽,公子分明暗愛公主,可公子大婚在即,這可怎麼辦才好?

    他頗替公子著急,一個月後就要大婚的人了,還耗在這裡不肯走,更無奈的是,自己至今還參不出公子到底打算怎麼樣。

    不過,自己可以確定的是,程家這門親退不得,無論如何公子到最後還是得痛下決定趕回去迎親。

    武雄向主子稟報完事,走出琉璃暖閣,正準備離開射日王宮時,瓊芳雙臂交於胸前擋去了他的去路。

    「瓊芳姑娘?」一見到她,武雄雙眉上挑,心情忽喜忽憂,這女人凶得很,但自己居然頗賤,被凶後還有點暈陶陶的。

    瓊芳沒給他好臉色。「你跟我來!」她瞪他一眼後落話,扭頭逕自往前去。

    瞧著她那婀娜的身姿,武雄竟傻乎乎的站在原地,顧著欣賞忘了動。

    她回身見他那垂涎相,嘴唇一撇,走回去捏了他手臂一把。「還不走!」

    他這才吃痛回魂。「這……這是要去哪?」他揉著被捏痛的地方,不滿的問。

    「公主要見你,你還不快滾過去!」

    「公主要見我?!為啥?」他不住心慌起來,這女人找他向來不會有好事。

    瓊芳撇了撇嘴,冷瞄他一眼,令他背脊驀然竄出一道涼颼颼的陰風。「能不去嗎……」

    話未說完,他耳朵立刻被揪了起來,他忍不住痛呼。「哎呀,去,這就去,你這凶婆娘快放手啊!」他求饒。

    「哼,那還不快點,公主耐性不佳,去遲了,更有你受的!」瓊芳鬆了手,扭身又往前去了。

    這回他不敢再囉唆,忙跟了過去,瓊芳一路將他領到朝鳳宮,他進到殿裡,義明日已半倚半靠在鳳椅上,鳳眸半閉,似正等著他。

    不知怎地,這殿裡明明燒著暖暖的爐火,可他卻莫名發起抖來。

    「公主,您找小的?」他諂笑的問。

    她眼瞼緩緩掀開,雙瞳朝他犀利看去,他立時一抖。

    「其實找你過來也沒什麼事,就是閒聊。」她忽又笑了起來。

    她不笑還好,這一笑武雄更毛。「這個……公主跟我能聊什麼?」他小心謹慎的問。

    「是這樣的,我與東方清平也算相識一場,我當他是朋友,這才多關心他一些,有件事我想與你打聽打聽。」她說話口氣像是不怎麼上心,又像是淡淡問起,可卻又掩不住欲蓋彌彰的在意。

    「公主想打聽公子什麼?」他不安的問。

    她嘴角勾起一抹親切笑容。「方才我不巧聽見你與東方清平交談,似乎聽見……東方清平已有婚配對象,且不日就要成親了,可有這回事?」

    武雄兩頰一顫。「您聽壁腳了?」

    她厲眼一掃,瓊芳立刻過去砸了他腦袋一記。「公主是剛巧給東方公子送果子,這才不小心聽見一些話,什麼聽壁腳,你會不會講話!」瓊芳教訓他。

    「是是是,是不小心聽見,不是偷聽。」武雄瑟縮的抱著腦袋不敢反駁,只得連連稱是。

    義明日臉色稍霽。「回答我,可真有其事?」她沉聲問。

    「這……」

    義明日精巧的眉又給蹙起,瓊芳見狀,小拳頭立即又要朝武雄送去,他忙躲開。

    「好好好,我說,確有其事,下個月公子就要迎娶武林世家的千金程湘姬了!」

    原本雍容斜倚的義明日一瞬間坐直身子,她本來以為只是聽錯,這下臉色大變了。「好你個東方清平,竟敢有未婚妻!」

    她這怒氣來得急,嚇得武雄心臟沒跳出來,扶住桌腳才能撐住腿軟的自己。

    「公……公主?」他沒想到義明日聽見這事竟會火成這樣。

    「該死的東方清平,竟未將這件事告訴我!」她氣得掀了武雄面前的小几。

    武雄沒桌支撐,一屁股跌坐地上,一臉驚恐,就連瓊芳也沒見她生過這麼大的氣,嚇得白了臉。

    義明日朝著武雄戟指怒目道︰「他敢欺騙我?!」

    武雄寒毛倒豎。「公子只是沒主動提,不算欺騙——」

    「住口!」

    「是!」他心驚膽顫,馬上聽話的閉上嘴。

    「是什麼是,你給我說,他為什麼不提?」她怒火衝天的又要他開口。

    他驚懼的喘了口氣才敢再道︰「這個……公子沒想發您帖子,所以沒說。」

    「混帳東西,你敢給我撒謊打諢!」案上一支狼毫筆狠砸向他,墨汁抹得他滿臉黑,武雄膽都要嚇破了。

    「不……不敢,我是說真的,我等難以度量公子的心思,不知他為什麼沒對您提自己即將要大婚之事,但、但勉強一猜……想您與公子雖多有緣分,可僅也是萍水之交而已,談不上什麼朋友,公子大婚這種事,自是不好勞動您,沒說也是合情合理,公主實在沒必要發這麼大的火氣。」

    她一聽驀然怔住,久久無言,惹得瓊芳與武雄面面相覷,不知現下是什麼情況?

    她是怒過頭了,所以發怔了嗎?

    「公……公主,您……還氣嗎?」瓊芳擔心的上前。

    義明日像是突然領會了什麼,倏然將怒容收起,換上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我氣什麼?你哪隻眼睛見到我生氣了?」

    「哪隻眼睛?」自己的兩隻眼外加武雄的,一共四隻,不過,瓊芳沒敢數給她聽。

    「本公主好得很,何時動過氣了?」她從容的坐回椅子上去,還舉杯喝了口茶。

    瓊芳與武雄瞧著被掀翻的小几以及武雄臉上的墨黑慘相,這叫沒動過氣?

    武雄抹抹黑臉,瓊芳也深吸口氣,兩人同時擠出笑。「是啊,公主好得很,沒事,沒事!」

    瓊芳睜眼說瞎話,識時務的武雄也在一旁猛點頭,這位公主喜怒無常,說風是雨惹不得。

    「嗯,其實本公主想想武雄說得極是,我與那東方清平不過萍水相逢,交情不深,實在沒必要過度熱心,但他畢竟是我的救命恩人,現既已知他即將大婚,這大禮自是不能省,瓊芳,這事記下,回頭著禮部的人替我備好大禮送往艷陽宮和東方府。」她面上已然無波瀾,平靜得令人……心驚膽跳啊!

    沒多久,艷陽宮內,東方清平瞧著面前自己手下們的衣著,以及四周的擺設,臉上表情盈滿錯愕。

    「呃……公子,咱們不是故意的……」武雄顫顫巍巍的表明。

    「我本來也不敢穿上,但無奈被逼,所以……」二虎接口。

    「其實那窗簾與桌布的顏色挺好,就是浪費了點……」陳標笑得比哭還難看。

    東方清平抹了抹臉,吸了一口氣問︰「她給你們每人都做了一件?」

    「欸……」武雄瞧了瞧自己身上的銀白暖襖,尷尬的點頭。

    「其實不只咱們三個,是全東方府的人都有一件,說是獎賞當日借住的照拂。」二虎再多解釋一點。

    「但……咱們不知這宮裡的相關織品……甚至連抹布都用上了同款的布料……」陳標由地上撿起一條太監擦過窗子後不小心遺下的抹布,晃了晃,臉已經笑僵了。

    說完,三人同時又再往東方清平的身上瞧去,那銀白大襖精裁細工,布料上等高雅,正配公子無雙的高潔氣質,穿在身上實在出色,只是很不幸地,這一票人都穿上一樣的衣服了,而這便罷,居然連抹布、桌布等都是如此……

    東方清平大掌往桌上一拍,惱怒了。

    他身上原是義明日為他裁製獨一無二的暖襖,可怎知一早穿上後,竟發現自己被耍了!這玩笑也開得太過火了,教他俊容怎能不變?

    「東方公子,公主有請,請您移步紅日殿。」瓊芳恰巧進來,見人人都穿一樣後,瞥了武雄一眼,武雄回了她一個苦相,她不敢火上添油,傳了話後就想匆匆離去。

    「等等,你主子將給公子的大襖做成抹布,這未免欺人太甚,公子何時受過這等屈辱,你主子這麼做分明是有意讓公子難堪,此刻還敢請公子過去,安著什麼心?」二虎攔著瓊芳質問。

    「沒錯,你主子這是什麼意思,當初她在東方府時咱們未曾虧待過她,如今她反而來折辱公子,她得給個交代!」陳標也氣憤的道。

    「這……公主沒對我說原由,我也不清楚……」她心虛得不敢瞧人。

    「要我說你們公主就是陰陽怪氣,淨幹些莫名其妙的事,公子,這女人故意辱人,您何必去見她,別去了!」

    「對,那女人既然敢耍您,您也不必理她!」

    「可要我說……還是去一趟吧,這……生意要緊,公子來這裡不就是為了生意嗎?」武雄趕緊發話。

    「武雄,你這話不對,生意固然重要,但公子的尊嚴更重要,瓊芳,你老實說,你主子是不是病了,才會無聊整人?」陳標冷聲問。

    心虛歸心虛,但也容不得主子受辱,瓊芳馬上義憤填膺起來。「你才有病,公主愛幹什麼幹什麼,你們管得著嗎?」

    「欸?原來你也是瘋女人,這王宮的女人都有問題!」

    「你們才有問題,全是粗漢子,讓你們穿襖是浪費了!」

    「你以為咱們希罕,這破襖我東方府要多少有多少,還買不起,做不出來嗎?」

    「有道不是金身也做不成菩薩,就算你們穿了襖也是頭豬!」

    「你罵咱們是豬?!你才是豬八戒——」

    瓊芳與二虎、陳標吵了起來,一旁的武雄一個頭兩個大,又不知如何叫他們別吵了,正著急時,就見東方清平嘆了口氣站起身,甩下吵嘴的他們往外去了。

    武雄這才放心,曉得主子這是去見公主了,有話最好還是說開的好,免得有人醋勁大發殃及無辜啊!

*             *             *

    紅日殿內,義明日身著火紅繁花宮裝,腕上白玉鐲襯出如雪肌膚,雙眸自他踏入後便笑意迷人的盯著他,專程盛裝等他。

    東方清平怡然自若地在她面前坐下,但內心可是十足十了解這女人,她越是笑得明媚,就表示問題越大。

    「我這襖可是得罪你了?」他嘆聲先問。

    她連搖首的動作都媚態叢生。

    「那何故糟蹋?」他無奈再問。

    「本公主高興。」她輕吐馨香,一點也不掩飾惡行。

    他皺眉。「你惱什麼嗎?」他索性直接問個明白。

    她露出春花般嬌艷的笑容,朝他心神招引。「哪有,我不就這樣,哪需惱什麼,覺得好玩就做了,你難道不覺得很有趣嗎?」她無辜反問。

    他凝神打量她,目光略涼。「好吧,衣服這事我當你頑皮,也就不追究了,這會你找我過來,可是有事相告?」他無可奈何,不想與她計較了。

    義明日由鳳座上款款起身後回眸一笑,那笑眼裡明著有一團火,火勢卻不明,讓他眉頭一寸寸收攏,心下有些沒底。

    「本公主是有事告知,宋大人到了嗎?」她忽而問向外面的宮人。

    「宋大人已在外候著了。」太監回話。

    「請他進來吧。」

    片刻後,射日首輔宋炎進殿了。「臣宋炎拜見公主。」他朝她行了君臣之禮。

    她擺了手。「宋大人不必多禮了,這事就由你向東方公子說明了。」她吩咐。

    「是。」宋炎這才轉向東方清平。

    宋炎老成持重,人品高潔,東方清平沉靜以對,不知義明日搞什麼名堂,將此人找來要說什麼?

    「東方公子所提議開放射日境內商權一事,經過射日眾臣的研究與評估,此舉確實十分有利於活絡射日的商貿活動。」宋炎道。

    東方清平聞言點頭,原來是來談生意的,而宋炎這話乍聞理應是讚同此議,可他卻心知應該還有下文。

    「依照公主之前與你研擬好的條件,這關稅必定是要抽的。」宋炎繼續道。

    既是言商,東方清平便是以商人之態嚴肅待之,他正色道︰「之前說好,八方海里東方自是願意付出稅金,只是之前並未說好稅金的抽法,不知宋大人可已有了方案?」

    「有,這稅法昨日才研擬出來,貨物不論貴重皆抽稅——五成!」

    「五成?!」東方清平臉色一變,這利潤依他所估最高不過三成,射日要抽五成,這豈不要他倒貼兩成,這生意能做嗎?

    果然是有下文!

    「砍頭生意有人做,賠錢生意沒人做,射日真有誠意履行之前的合作之約嗎?」他沉臉看向一旁燦笑的義明日,她這是要故意毀約嗎?

    「怎會沒誠意,我只是收你五成貨物稅,並未再加收你落地稅、牙稅、當稅、市肆門攤稅、車馬過路稅等等,這還不夠誠意十足嗎?」她笑裡藏刀,語氣冰涼刺骨。

    他長睫下垂出長長陰影,帶出一片清寒,淡淡的說︰「小日,當日你希望學得我八方海里東方的致富之道,好讓你用於濟民,可我瞧你今日已經自學得青出於藍,大概不需要我這淺薄的經驗了。」

    她面色微異,未說話,可須臾後又負氣的道︰「不需要了,我射日人才濟濟,你當這些在位的官員都是屍位素餐,空享奉祿之人嗎?他們自有辦法幫我整頓民生,而我當初求教也實屬一時好奇罷了。」

    「既然如此,我明白了,這就先回去研議是否能接受射日的商稅條件,告辭。」他起身要走時瞧了宋炎一眼,忽地問起,「敢問宋大人,你身為首輔,可知昨夜的國營馬廄裡,死了八十一匹射日寶馬?」

    此話一出,宋炎素來沉穩的神色馬上一變。

    「什麼,我怎不知馬廄裡死了這麼多馬?宋炎,此事當真?」義明日大驚。

    宋炎立刻趨前彎身道︰「臣本來隨後就要向您稟報此事的,昨夜國營馬廄裡不知何故,寶馬集體暴斃,死傷慘重。」

    她呆了半晌,一匹寶馬值數百兩,一下死了八十一匹,那便是損失天價,在國庫吃緊的今日,更是雪上加霜,思及此,她神色不禁凝重起來。

    宋炎見狀,頭壓得更低。「公主放心,此事臣會嚴懲失職之人。」

    「宋大人,不只是要嚴懲失職人員,你當查明馬匹暴斃原因。」東方清平道。

    「這是自當,多謝東方公子提醒。」宋炎抿唇,表情有些不自然,似惱他主動提此事。

    東方清平知曉自己的身分插口射日之事已讓宋炎不悅,但他並不在意得罪宋炎,只是關心的再向義明日望去,她聽聞寶馬暴斃後有些亂了心神,他原想再提點她什麼,可想起她方才跋扈刁難的言行,終究轉身離去。

    「什麼?五成?!這分明是抽重稅要咱們知難而退,那女人言而無信!」二虎吹鬍子瞪眼,不敢相信義明日敢提此議。

    「哼,之前他們對開放商權這事就推拖再三,我就覺得有問題,若買賣不成也就罷了,咱們還希罕嗎?」陳標滿臉憤慨,這生意索性不要了。

    可武雄卻露出急色。「這筆生意可不能不做,若咱們就這麼打道回府,損失可就慘重了!」

    「此話怎講?」二虎訝然問。

    武雄急得跳腳。「當日公主與咱們說好合作後,我便通知宿星的分旗,讓他們著手收購大批作物,不日這批貨就會運送至射日販售,而這裡的大白菜也早花錢下訂了,若射日不認帳,咱們買賣破局,先花出去的錢可都要血本無歸了,損失不可謂不大!」武雄說出利害來。

    二虎與陳標兩人這才知道事態嚴重,紛紛閉上嘴巴,瞄向沉著臉端坐的東方清平,想必公子便是知道這事要緊,才會不發一語的悶坐,這會公子真著了那女人的道了!

    「公子,之前公主與您相處不還好好的嗎?甚至對您似還有幾分情意,怎說翻臉就翻臉,不僅拿您大襖開玩笑,連生意之事都反悔了,您這是哪得罪她了?」陳標忍不住問。

    東方清平凝眉。這女人過去就算驕橫,可也不曾不講理過,如今這般出爾反爾,他想不明的搖首,很是頭痛。

    二虎當下搥了掌心。「有道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尤其是公主這女人,心思難以捉摸,誰曉得她又哪裡不痛快了,要我說,公子不如再綁了她,帶回東方府好好教育教育!」

    「這主意好,這女人就欠公子教訓,瞧在咱們那時,她對公子服服貼貼,這會回到王宮就變臉,這就是教育不夠,公子何不再施展男人本色,讓她知曉誰才是老大。」陳標江湖味十足的說。

    「對,若說不通,咱們也是有氣節之人,所謂士可殺,不可辱,這生意不做總成,這點損失公子還是賠得起的。」

    「這……你們別再多說了,這事公子自有定奪……」武雄一反過去不滿義明日的態度,忽而要他們住口,有些心急的瞧向東方清平,見東方清平仍是不說話,他抹了抹汗,竟苦勸主子主動去求和。「公子,生意為大,雖說咱們損失得起,可大丈夫能屈能伸,您不如……這個,不如再去見一下公主將事情說清楚,不要因小失大。」

    「我說武雄,你是吃錯藥了嗎?一直幫著公主說話,你別是被她收買了吧?」二虎瞅著他問。

    「你才被她收買,我不過是——」他說不出話來,那臉色一看就知有問題。

    東方清平也看出來了,朝他勾勾指頭讓他靠近點,武雄登時緊咬住嘴唇,顫巍巍地走過去。

    東方清平斜睨他。「你是自己說呢,還是讓二虎他們伺候著說?」

    武雄呼吸一滯,心曉公子不狠則矣,狠起來要人命,那二虎力大如虎,讓他伺候,不斷幾根骨頭才怪,當下眼淚都快流下,馬上雙腿一屈跪在他面前,「嗚嗚……公子饒了小的吧,小的也是教公主的淫威逼迫才說出口的……」

    「你說了什麼?」他沉聲問。

    「這……小的將您即將與程姑娘成親之事說出來了。」這事他一直不敢告訴公子,就怕公子怪他多嘴,可這會不講不成了,因為那女人的醋海已經淹過岸,公子再不想方設法安撫,別說生意做不成,瓊芳第一個就會要他的命!

    「奇了,說出公子即將大婚這有什麼,那女人生什麼氣——哎呀呀,你這意思莫不是公主吃醋了?!」二虎拍額,頓時明白了。

    「就說公主那女人前一陣子對公子好得過火,這原來是瞧上公子了,當真女人心海底針啊!」陳標也恍然大悟。

    東方清平也在一愣後回神。這會她鬧得天翻地覆,既要他難堪,也要他的荷包失血,原來為的是這事?

    莫名地,原本還疼得不得了的頭不疼了,笑得無比愉悅,瞧向還跪在地上發抖請罪的武雄。「起來說話吧。」

    眼見有饒過他之意,武雄趕忙感激的起身,「公子,小的真不是故意要說的,您都不知公主發多大的火,連桌都給掀了,小的憂心會被打死,嚇得什麼都招了,那女人……那女人……」他露出一副餘悸猶存的模樣。

    東方清平聽了神色越顯清爽。「她當真連桌都給掀了?」

    「何止如此,幹了這些事後,她還不承認自己發過火,讓我走時還讓瓊芳給了我一把刀。」

    「刀?不會讓你用來刺殺公子的吧?」陳標心驚的問。

    「不是,她說這刀剛削過人舌頭,讓我閉嘴……」

    二虎與陳標聽了,一同吞了口唾沫,就怕不小心被削的會是自己。

    「其實,公主還交給我另一樣東西,一把斷了的玉如意。」

    「這不會拿來打破過什麼人的腦袋吧?」二虎緊張的問。

    武雄意味深長的瞧向東方清平。「聽說這沒打破過誰的腦袋,而是割過公子的手臂,公主要小的將此物拿去再磨磨,說這是打狗棒,磨好後還給她,將來還能繼續棒打到處用情、見異思遷、朝三暮四、賣弄風騷、無恥下流、豬狗不如的花花公子……」

    說完這串,二虎與陳標無言了,紛紛同情地扭頭望向東方清平。這可不就是吃醋到極致的女人會說的話嗎?

    「這……公子,您怎麼說?」武雄愁問。

    東方清平笑得開心,心情極好。「讓她鬧去吧,不礙事。」

    「不礙事?咱們都要損失慘重了,這還無關緊要?」武雄瞪大眼睛。

    他神色和煦,像是她鬧得越凶,他心情越是舒坦。「我總歸是欠她,讓她發洩也無妨。」他淡笑說。

    「這話什麼意思?什麼叫做欠她,您哪欠過她什麼?」二虎愣問。

    「唉,我有婚約在身自是對不起她。」

    「這話不對,您有婚約與她何干,她要吃醋是一廂情願,您總不能為此一輩子不娶吧?」

    二虎說完,武雄搥了他的腦門一下。「說你二愣還不承認,這哪是一廂情願,是兩情相悅!」

    「兩情相悅?!不會吧……」二虎瞧向主子的模樣,一點也沒想反駁武雄所言之意,不禁傻了傻。「那不糟了嗎?」他突然慌張驚呼。

    「是糟了!」陳標也意識到嚴重性,驚顫地猛點頭,一旁的武雄亦是哭喪了臉。

    東方清平見他們如此,嘆了口氣,「我知程家那不好處理,不過你們也別為我擔憂,我總會想出辦法解決的,若解決不了,那便——」

    「公子,咱們不擔憂您如何給程家交代,咱們……咱們……嗚嗚……驚懼的是將來公主成為東方府主母的事,咱們不想一天到晚接到割舌的刀,也不想見您給玉如意打死啊!」武雄打斷他的話說。

    頓時,氣氛凍結了,東方清平表情……清平不起來了。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6-8 06:24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6-8 12:05 PM 編輯


【第七章】

    半夜,東方清平踏上朝鳳宮,無聲凝視鳳床上沉睡的人,這女人即便闔目入睡,睡夢中仍是美得不可方物。

    他微微一笑,從何時開始的呢?大概是在山谷中背著她去敲那獵戶的門開始的吧。

    這好強好勝卻也聰敏慧黠的女人,她的一言一行、一顰一笑總能吸引他,讓他清淡少欲的心漸漸有了變化,總為她心緒動搖。

    他曉得自己落入情劫了,也明白自己是有婚約之身,決計不該動情的,但情難自抑,一切由不得他,活該淪陷的心他守也守不住。

    可事已至此,該他負起的責任他絕不逃避,只是程家之事未解決,他便不能給她任何承諾,對她動情之事,他還沒資格說。

    他朝她寵溺地笑,她卻渾然不知,他忍不住伸指輕輕觸上她嬌艷的粉唇,上回在這一張床上,若非被打擾,差點就吻上了……

    他盯著她粉唇的目光幽深起來,多想探下頭去攫住那抹磨人心志的唇瓣,可他若真這麼做,就是她口中無恥下流、豬狗不如之人了,他得等待,等待自己真有資格吻她的那時,唯有問心無愧之時,他才能光明正大的將她納入懷中,吻得她嬌喘臣服。

    收回已然發燙的指頭,輕輕收在掌中,感受只屬於她的唇香,幽嘆後,由自己衣襟內掏出木牌子擱在她枕邊。

    「以此為聘,佳人莫嫌市儈。」他輕聲,這是將整個八方海里東方當成聘金給她了。

    再瞧她一眼嬌美睡顏,嘆口氣後悄聲離開。

    然而他才剛走,夜裡睡不著覺的義明宇便過來了,見到了木牌子上的「東方」兩字,曉得是誰來過,笑著將木牌子收進自己袖子裡後,才伸手去搖自己的姊姊。

    「王姊,醒醒,醒醒。」

    義明日被搖醒了。「宇兒,你怎麼過來了?」

    「睡不著,來找王姊聊天。」他笑笑說。

    她皺眉。「可這大半夜的……」

    「夜深才好說心頭話啊。」

    她失笑。「心頭話?你有心頭話對我說?」才幾歲,怎麼說話像小大人了。

    「不是我的心頭話,是王姊的。」

    她一愣。「我哪來什麼心頭話說?」

    義明宇瞧她一眼,直接問重點。「王姊心中可是有意中人了?」

    「什麼?!你聽了什麼胡言嗎?」她驚愕得趕緊坐直身子。

    「我沒聽見什麼胡言,是親眼見到才說。」

    她吃了一驚。「你……你見到什麼了?」她緊張的問。

    「你喜歡東方大哥!」

    義明日驀然像被雷打中,好一會說不出話,只朝他瞪大眼。

    他露齒一笑,眼中閃著慧黠的光。「王姊還不承認嗎?」

    她像搖波浪鼓般的搖頭,顯然很震驚他會說這種話。

    「呂氏春秋有云,「百姓有得鐘者,欲負而走,則鐘大不可負。以椎毀之,鐘況然有聲。恐人聞之而奪己也,遽掩其耳。」王姊,你豈不與這人一樣,掩耳盜鈴,自欺欺人,掩蓋不住的事情偏要想法子掩蓋,這是多此一舉啊。」

    「你別胡說,我哪裡喜歡他了?」她終於找到自己的聲音,忙喝止他再說。

    「王姊近日處處與東方大哥作對,這不是吃醋是什麼?」他哪住得了嘴,繼續說。

    「吃醋?!」她又教這字眼嚇了嚇。

    「可不是,否則你又何必做出那些讓東方大哥頭痛傷神又難堪的事?」

    「我……我……」她一時竟解釋不出自己的行為。

    「是吧,王姊有時也挺幼稚的。」

    幼稚?這話居然是九歲弟弟說的,她臉登時綠了。「笑話,我堂堂射日公主,怎可能為一個男人吃醋,又為什麼要吃醋?」她冷冷的反駁。她可不承認自己愛上那溫吞得像烏龜一樣的男人,若真是如此,那真是大笑話。

    他可惜地看著她。「王姊沒發現自己早成了東方大哥的小婢女了嗎?」

    「婢……婢女?」想不到自己的弟弟竟這樣污辱她?

    「是啊,前兩天您醋勁還沒發作,你為東方大哥奉茶擦汗時多自然,我還瞧見你到東方大哥寢宮裡替他穿鞋——」

    「那是因為他手受傷了,我才做這些事的!」她是有理由的!

    「那也用不著你親自動手啊,咱們宮裡那麼多太監宮女,他們都幫不了嗎?」

    「這……這……」

    「我還聽說你將東方大哥那裡的宮女全調走了,只留太監伺候,這又是何故?」

    「太監做事細心……」

    「你既不覺得他是特別的人,管誰去伺候他,又管什麼細不細心,宮女或太監不都一樣?」

    義明日張嘴又像被點了啞穴,根本解釋不清。

    沒錯,她調走宮女是因為討厭見到她們頻頻對東方清平拋媚眼的模樣,可這只是因為不想將來宮中鬧出醜聞才這麼做的,但自己若沒有不高興,又何必多此一舉,防宮女們接近他?

    「那我再問問王姊,若不是東方大哥那日說了聲銀耳湯好喝,為何這宮裡之後天天都有銀耳湯喝?還有那暖襖也是,在給東方大哥手下們都做一件之前,我聽說在你衣櫃裡也藏了件一模一樣的,只是尺寸小了一號,這當初的想法莫不是想與東方大哥穿同樣的衣裳吧?

    「另外,某日我與東方大哥共浴溫泉時,好像瞧見王姊躲在某處偷……哎喲!」

    她倏然將他的身子由頸子後拎起,火速丟出殿外,外頭的宮人見狀,嚇得趕緊接住,才讓他們的王上免於摔得四腳朝天。

    義明宇被太監抱在懷中,沒有絲毫受驚的樣子,反而還呵呵笑了笑,朝那抱住自己,雙臂卻嚇得抖個不停的太監道︰「本王沒教王姊摔死,可若讓你摔傷,那你的腦袋可得作陪了。」

    那太監一聽,忙縮臂將他抱牢。「奴才不敢摔了王上!」

    「呵呵,那就好,既然抱著了,本王也懶得走,就將本王抱回寢宮吧!」他笑著吩咐。

    而此刻朝鳳宮內,義明日的臉龐如火般熱燙,那日自己去偷看居然被發現了,既然宇兒都曉得了,那東方清平豈不……

    她全身一顫,摀著臉不住跺腳,簡直想死。

    那日她只是適巧經過溫泉池,一時好奇這一大一小泡溫泉是怎樣的氣氛,才躲在遠處,稍稍探出頭。

    她見到東方清平浸在水中,胸膛上的水珠在他銅色的肌膚上逐漸形成後又滾滾而落,蜿蜒而出的一條條水痕性感至極,讓她因而多停留了片刻……

    「不——」她將自己投進床褥裡,臉埋在掌心,難道真如宇兒所言,她是因為喜歡上東方清平,才會處處留意他,甚至連人家洗澡時都毫不知恥的去偷看?

    不可能,她不會瞧上那男人的,還記得自己曾經多麼嫌棄他,受不了他文謅謅的樣子,但曾幾何時,自己居然會覺得那傢伙心境高潔,顧盼磊然,讓她不知不覺成了他的……小婢?!

    她又是一驚,心亂如麻、惶惶不定。

    自己活到二十三歲,難不成終於情竇初開了?

*             *             *

    射日王宮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可就這麼巧讓她給遇到了!

    漆紅御廊上,東方清平就朝她迎面走過來,長廊無岔路,她想躲也躲不開。

    今日氣候難得不寒,眼前的他只著一襲普通的純銀交領儒衫,腰間掛了一長紫編穗帶,行止灑脫,目若朗星。

    這樣的俊朗男子讓她連呼吸都不順了,尤其經過昨晚宇兒的那番話,她一見到他整個人更加心悸難平。

    「你……從朝日大殿過來,可是剛見過宇兒了?」她故作鎮定的問,不想讓他瞧出自己的異狀。

    「是的,我來瞧他昨日的畫作。」他笑得和煦,見到她似乎很高興。

    她瞧得心跳加速,直想叫他不要再笑了。「宇兒的畫可有進步?」她掩飾慌亂地找話問。

    「進步許多,他真有繪畫天才,若非有王族責任,專心習畫,將來必能以畫揚名天下。」

    「是嗎?王族的身分倒是阻礙了他的興趣。」她幾分惋惜的道。

    「確實如此,身為王族,又是射日的王上,自是無法盡情揮灑自己的興趣,那你呢?可有什麼興趣不得不放棄的?」他柔聲問。

    他語氣太溫柔,讓她臉兒臊紅起來。「我小時候喜歡幫人縫製衣裳,母后也說過我的手極巧,但我自十五歲那年,母后因病過世,我代掌射日並且負責照顧宇兒起,便再不曾碰過針線,直至日前,為你縫製的那件暖襖——」在他溫暖的目光下,她自然說起往事,卻嘴快將自己親手幫他縫製暖襖的事說出,她忙閉上嘴。

    東方清平一聽,不禁眉開眼笑。早猜出那襖是她親自給他縫製的,只是後來鬧脾氣,居然讓人日夜做出一批一模一樣的想氣死他。

    這女人可愛得簡直讓他想抱進懷裡不放!

    「呃……我還有事,先走了。」她發覺自己越來越無法面對他,與他多相處只會讓自己出錯,所以急著想自他跟前消失。

    「等等。」他叫住她。

    「還有事?」她故意撇開臉,不去看他的俊顏,如此心才不會跳得這麼急。

    「昨夜……呃……沒事了。」他其實是想問她木牌的事,那可是如同君王玉璽,能號令八方海里東方的任何一支商旗,但此刻見到她身後一票的宮女,便不好問了,遂暫且收了口,準備改日再問。

    然而心裡有鬼的人一聽「昨夜」兩字,立刻內心小鹿亂撞,心緒大亂。

    「我……我紅日殿上還一堆奏章等著批示,先走了!」她像後頭有惡鬼在追,抓著裙擺慌張得跑了起來,可前方正好有一台階,她跑得急沒注意,瞬間跌坐在地。

    「天啊,公主您沒事吧!」瓊芳驚呼。

    東方清平見狀,也趕忙上前去。「跌得如何,哪裡傷了?」他蹲下身,面容關切的問。

    「我……」

    「可是傷到腳了?」他心急的掀開她的裙擺,露出她的白襪,不問一聲便脫去,露出了她白皙似雪的嫩足。

    「你——」

    「應該沒傷到,幸好沒事。」他逕自檢查後說。

    東方清平沒察覺哪裡不對,可義明日以及身旁的一票宮人全都紅了臉。

    公主的裸足大庭廣眾之下讓男人瞧見就算了,還讓人東摸西摸,東揉西揉,這……

    瓊芳紅著臉,咬著唇,揮手讓其他人轉過身去,誰都不許看,也禁止她們發出丁點聲音擾人,自己更是眼珠往上瞟,當作沒看見自己主子被輕薄了。

    義明日直等到他替她再穿回鞋襪,拉好裙擺,心神才歸位,但也只能瞪著他,過去的伶牙俐齒都不見了。她的玉足他也敢碰,這人……這人到底想怎麼樣?!

    「未傷到就好,下次走路留神點,可別再跌倒了。」他並未覺得如何,拉她站起身後,拍拍她裙上沾染的些微灰塵,談笑自如,清眸坦坦蕩蕩的,沒半點異色。

    她怔怔望著他明粲不染塵污的眼,忘了要說話。

    「好了,你去忙吧,我也同武雄他們有事商議,得空再聊吧。」他從容離去。

    她仍緊盯他的背影,陽光映了他一身金光,讓她心中一陣悸動,不知哪裡來的衝動,她大喊,「東方清平,你給我站住!」

    已走了有段路的東方清平訝然回身,就見她拔腿衝過來後一把揪住他的衣襟,二話不說,強吻了上來。

    瓊芳和一票宮女們頓時將眼睛瞪成牛眼大,嘴張得都能塞進整顆肉丸了。

    公主、公主居然強吻男人?!

    朝鳳宮裡,義明日坐在椅上,雙手放在大腿上,緊抓著衣裙不放,而東方清平則是笑容可掬,難掩情意。

    瓊芳眼觀鼻,鼻觀心,眼珠子轉了轉後,立即機靈地將所有在朝鳳宮伺候的人遣了出去,連自己也快滾,獨留兩人在裡頭,隨他們愛說什麼、做什麼去,她們這些做奴婢的什麼也沒有看見!

    「怎麼想吻我?」他笑咪咪的問。

    她死命搖頭。「我沒有想……」

    沒想怎就強吻了?他依舊笑逐顏開,沒戳破她的話。「既然吻了,感覺如何?」

    她頭搖得要斷了。「沒如何。」

    沒如何臉會紅得如熟透的柿子?他笑容愉悅。「沒如何就是技巧不對。」

    「嗄?技巧?」

    「我且告訴你,不是兩片唇貼著就叫吻,吻是這樣的,你得……」他教導起她如何吻。

    聽見有技巧,義明日一時忘了害羞,耳朵豎了起來。

    他意味深長的微笑,身子輕輕挪近她,在她耳邊放低聲音道︰「你得微啟唇瓣,舌頭纏上去才行。」

    「纏上去?」

    「嗯,纏上去,就像這樣——」

    「唔唔……」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她眨眼的當口,還來不及反應,她的唇已教他攫去,舌也纏上她的,兩人正確的吻上了。

    兩舌交纏,交濡以沫,直教人心蕩神馳,意亂情迷,不可自拔。

    他的舌不知與她糾纏多久,當離開時,她的人已然暈陶陶。

    他低笑,愛憐地撫了撫讓他吻得艷紅的唇瓣。「這才叫吻,記住了,下次要有感覺就得這麼辦,明白嗎?」

    她還沒反應過來,像呆子一樣點頭。

    他滿意,但隨即臉一沉,忽然有些嚴肅。「趁身邊沒人,我正好有事告訴你。」

    她腦袋緩緩側了些,魂魄似還未歸,他見了不由得輕笑。「你且先聽著,待會回神後再細想我說的話,那批寶馬死得不單純,牠們是讓人下毒毒死的,而這毒與之前去我府裡想趁亂殺你的人自殺所用的毒是一樣的,所以這批馬會死是同一人所為,而這目的是什麼,你這麼聰明,應該想得到,我言盡於此,得先離去了,否則你外頭那些宮人們會以為咱們在裡頭已經先行洞房了。」

    這句「先行洞房」猛地讓義明日徹底清醒過來,但他人已經走得不見蹤影,教她愕然無語。

    自己怎麼這麼蠢,竟傻乎乎地任人親吻!

    她氣憤不已,隨手抓了個杯子就砸了出去,壓根沒想到是自己先吻人家的。

    外頭的瓊芳聽見裡頭傳出的聲音,本想進去瞧怎麼回事,但才剛抬起腳又縮了回去,還能怎麼著,自己主子她還能不了解嗎?

    這是後知後覺,氣的不是別人,是自己,這時進去豈不遭到池魚之殃,她最好老實站在外頭,死都不進去。

    摔了杯子後,義明日終於頭腦清楚的想起東方清平的話,想殺她的人毒死射日寶馬,除了讓射日朝廷損失巨額外,還想做什麼?

    再細想,近日她得送出一批寶馬至弦月帝宮抵稅用,射日不富,盡管冶策已額外開恩,降低了不少射日該呈上的進貢與稅收,然而射日每年仍無法達到上貢的數目,只得送出最珍貴的寶馬替代這些不足,而如今毒死這些馬讓她補不齊差額,這是想見冶策對她問罪嗎?

    這人殺她不成,便想另尋方法逼死她嗎?

    她心一驚,可恨這人躲得深,至今還無法找出來,敵人在暗,她在明,簡直芒刺在背,讓她心煩。

    正想著該如何解決時,她扭頭不經意見到妝台上鏡子裡的自己,嘴唇嫣紅似火,倏然再記起自己追上去吻東方清平的事,不禁哀號,自己怎會做出這種事來?

    她腦袋到底在想什麼?難道她真喜歡他到不可自拔的地步?

    可他已有未婚妻,且不日就要大婚,她這是昏了頭才會明知如此還一頭栽下去。

    不行,自己還不至於無恥的想去橫刀奪愛,不過是個男人而已,她義明日還不到非他不可的地步。

    她拿了件衣裳將鏡子遮住,瞧不見自己被吻過的唇有多殷紅奪目後,輕搖款擺的斜臥到一旁的軟榻上,美眸輕輕闔上。

    男人而已算什麼,為此攪亂清池,哪裡值得。

    哼,男人是不重要,但這是面子問題,她義明日想要的還有搶輸的時候嗎?

    想她蛇蠍之名可不是浪得虛名,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也不只是傳言,強取豪奪更是她的風格,所以她決定親自去會會他的未婚妻子——

*             *             *

    而這會,人就已經在路上了,而陪著她去的,正是想一頭撞死的武雄。

    「公……公主,這不好啦,沒跟公子說一聲就私自去會程姑娘,這會替公子帶來麻煩的。」武雄駕著馬車,苦勸她不要去,萬一公子知道是他領她去程家的,他這層皮還能保得住嗎?

    他本想出發前偷偷通知公子,但公主精明,連尿遁也不讓,硬是將他抓住,逼問程家住處,還讓他陪著來,這能不教他膽顫心驚嗎?

    而瓊芳就坐在他身旁,也是一臉無奈,今日此行也不是她料想得到的,瞧來公主這次是真的豁出去了!

    「我不過是過去打聲招呼,瞧瞧他的未婚妻生得何等模樣,順道再送上個賀禮,能為他帶來什麼麻煩?」義明日坐在馬車裡,淡淡的說。

    其實,她嘴角正冷笑著,到了程家見到那女子後,自己就算不以公主的權勢壓人,就論自己的絕世美貌也能讓那女子相形失色,最後知難而退。

    東方清平這男人她義明日是要定也搶定了!

    而那程湘姬剛巧就是射日子民,程家就坐落在武陵山北麓之處,坐馬車快些一日便可來回。

    沒多久,出現在眼前的清幽小築彷佛是一座人間仙境,由綠竹所編,四周依山傍水,奇花異草滿布,景致宜人。

    在瓊芳的攙扶下,義明日下了馬車,見到這般景物意態,倒有幾分訝異,這程家竟住在如此隱逸絕塵之地?

    據武雄所說,程家也是武林世家,既是學武的,照她認知,就該有些江湖味才是,而此處卻完全不是如此,高雅得如仙人所居,就連瓊芳見了都露出驚羨連連的表情。

    她往前走去,桃花樹下忽然見到女子舞劍,那舞劍的身影裙角飛揚,氣韻美麗,彷彿一幅精美絕倫的畫,令人驚艷。

    而她有預感,這人就是東方清平即將過門的妻子,程湘姬。

    那女子發現了他們,停下了舞劍的動作,先是朝義明日瞧來,覺得她陌生,微皺了眉,隨後見到武雄,又笑了起來。

    程湘姬向他們走來,她腰肢纖細,四肢纖長,氣質脫俗,配合這仙居景致,恍若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武雄,你怎麼來了?默君哥哥也來了嗎?」她聲音清甜悅耳,笑語嫣嫣的問。

    義明日臉一沉,已然確定此人便是程湘姬,她稱東方清平為默君,自是了解他的過去。

    武雄面如死灰,幾乎笑不出來,程湘姬見他表情怪異,微微瞧向與他同來的義明日,見她蛾眉淡掃,雙瞳璀璨如星辰,有股絕世的威儀,一襲紅衣迤地,盛氣中有驚人的美貌。

    「這位是……」程湘姬好奇義明日的身分。

    「她是……她是……」武雄嘴唇都白了,支支吾吾的不知怎麼介紹。

    「這位是射日的攝政公主,她是來拜訪你的。」瓊芳見他沒用,瞪了他一眼後,自己為公主介紹。不過,瓊芳也沒想到程湘姬會是這樣一個脫俗美人,這下公主可遇到敵手了。

    「射日公主。不知公主駕臨,未曾遠迎,還請見諒。」程湘姬訝異,連忙要屈身對義明日行禮。

    義明日伸手拖住她下屈的身子。「不用行此大禮,我微服出來,私下相見不講究這些縟節。」

    「私下相見?公主來見我,可有什麼事嗎?」自己並不認識這位大名鼎鼎的射日公主,不解她找上門來所為何事?

    「我……」她就是即將成為東方清平新娘的女人,這般嬌美動人,氣質高雅,美貌完全不輸有射日第一美人封號的自己,這讓原想用外貌將對方比下去的義明日頓時有些手足無措。

    「公主?」見義明日只是望著自己,程湘姬忐忑的輕喚詢問。

    義明日這才暗吸一口氣,穩了心神道︰「其實沒什麼事,只是因為得知你與東方公子有婚約,不巧經過就繞過來問候一聲罷了。」

    「您認識默君哥哥?」

    「嗯。」義明日頷首,神情若有所失。

    「公主,咱們既然來了,不如進竹屋裡喝杯茶,也好與程姑娘「聊聊」。」瓊芳瞧她在見到程湘姬的美貌後垂頭喪氣,忙提醒她,人美不要緊,人品為要,讓她進一步了解程湘姬的品性可否配得上東方公子。

    義明日這才提振精神,程湘姬聽見瓊芳的話後,立刻將人請進小築裡。

    竹編的屋子裡頭雖不大,但佈置得清幽乾爽,一點塵埃也沒有,程湘姬親自去端了幾杯茶出來。

    「公主請用,這茶葉是我親手所摘,是今晨才飲過露珠的嫩葉,這沏茶的水也是山泉水,經過三道的沏茶手續才泡出這杯茶,您且試試還滿意嗎?」程湘姬親切詢問。

    這茶是用竹杯所盛,義明日才端起杯子,茶香便伴著竹香撲鼻而來,飲了一口,簡直上乘,就算是茶道專家,沏出的茶也不過如此。

    端茶的手有些微抖了,瞄見牆上掛著一幅山水畫,筆觸酣暢灑脫,十分有韻味。「這畫……」

    「這畫是我平日無聊時隨手塗鴉,您可別見笑。」程湘姬不好意思的說。

    無聊時畫的……無聊時能畫得像名家手筆,果然厲害。她心更沉了些。

    本以為出身武林必是性格粗獷,但顯然不是如此,人家毫無疑問是大家閨秀。

    「哎呀,這不是東方公子的衣裳嗎?」瓊芳眼尖地見到有件男性袍子掛在一角。

    東方清平的衣裳?義明日忙將眼珠子轉過去,果然看見那銀白袍子,這件衣袍自己見他穿過,確實是東方清平的,但怎會在程湘姬這兒?思及此,她胸口馬上像萬箭鑽心。

    「喔,這是上回默君哥哥來時與我比劃劍術時,我的劍不小心劃破了他的袖子,我讓他留下這袍子修補,如今袍子已補好,既然武雄過來了,就順道幫我帶回去給默君哥哥吧。」程湘姬笑著將衣袍取來交給武雄,義明日瞥見那袖口多繡了株幽蘭,曉得那破處被一雙巧手繡上蘭花遮蓋住,一點也瞧不出曾經損毀過。

    霎時她腦子裡突然浮現出當日東方清平與程湘姬兩人舞劍時的身影,那畫面必定十分唯美,姿態絕艷……

    這程湘姬能文能武,將來兩人舞文弄劍,倒真與他絕配……

    「公主想必與默君哥哥是朋友吧?」程湘姬笑問。

    義明日略微恍惚的點頭。

    「那您當知下個月十九是我與默君哥哥的喜日,您會來喝喜酒嗎?」

    義明日聞言恍若丟失了呼吸,雙目散發冷意,武雄見了手腳發涼,就怕她被刺激得即將發作。

    「公、公主日理萬機,忙得很,那日應當沒空過去!」他忙替她回答。

    「那多可惜,默君哥哥那日與我還要共同舞劍饗客,公主無緣見到了。」程湘姬一臉惋惜。

    義明日倏地站起來,瓊芳心想公主終於忍無可忍了,這名女子恐怕要遭殃了,武雄更是嚇得趕緊擋在程湘姬身前,就怕慘事發生。

    程湘姬見武雄突然站到自己面前,不解他在做什麼。「武雄,你擋了我與公主了。」她推了推武雄。

    武雄死活不肯移動。「程姑娘要聊就這樣聊,見……見不到臉也沒關係。」他聲音輕顫。

    「你這是——」

    「你讓開!」某人發出怒聲了。

    武雄嚇得跪下去了。「求您不要啊!」

    程湘姬見他膽顫心驚的樣子,這才察覺有異。「武雄發生什麼事了嗎?」

    瓊芳當然是站在主子這邊,既是公主的情敵,那還有什麼好說的,該怎樣就怎樣,公主就算想要她的命,那也是她命該絕!「武雄沒發生什麼事,要出事的是——」

    「沒事,武雄方才沒規矩的在我之前先喝了茶,這是自知有錯所以下跪向我請罪。」義明日雙眼冒火的瞪著武雄。

    武雄一聽趕忙磕頭抹汗道︰「是是是,是我平日在東方府懶散慣了,不知規矩,見茶香撲鼻就忍不住先嚐了,請公主恕罪!」他跟著演了一場。

    「嗯,這次就饒了你,回去讓東方公子自己教訓你,還不起來?」

    「多謝公主不計較,回去我定自己向公子領罪。」武雄慌忙爬起身。

    「瓊芳,時間也不早了,咱們該回宮了。」義明日僵硬的道。

    瓊芳一愕,就這樣回去了嗎?公主甚至還未向對方說一句重話,這樣如何讓程湘姬知難而退,自動讓賢?

    「公主難道不對程姑娘再多說些什麼嗎?」瓊芳眼珠直轉,心急的問。

    「不必了,咱們走吧。」義明日面無血色的轉身出了小築。

    程湘姬見她不知何故神色驟變,便追了出去,在她上馬車前再次邀請,「多謝公主駕臨寒舍,若能夠還是希望當日您能上東方府,喝一杯我與默君哥哥的喜酒!」

    義明日面容徹底刷白,低喘了幾聲後捏緊衣裙,沒回頭,閉上眼咬牙道︰「好的,我會考慮,不過在此先祝你們倆成親後百年好合、鶼鰈情深!」

    「會的,多謝公主金言!」程湘姬喜道。

    「你與東方公子大婚,我也沒備上什麼好禮,這是當日我代后冊封時,二世帝贈我的鳳釵,上頭瓖有珍貴的東珠,就算給你當作新婚賀禮了。」她原是來逼退情敵的,哪裡有帶什麼賀禮過來,只好低頭拔下自己頭上瓖有東珠的鳳釵,回身塞進程湘姬手裡。

    程湘姬捧著她強塞給自己之物,還來不及說什麼,她已進到馬車裡了,瓊芳跟著很快拉下簾子,不讓人見到她死白的面孔,武雄更是動作極快的跳上駕座,馬鞭一揮,連對程湘姬說聲再會的時間都沒有,駕著車火燒屁股似的離開了。

*             *             *

    天空瑞雪紛飛,一株株的梅樹上沾染片片雪花。

    義明日手抱著件東西站在琉璃暖閣外,望著裡頭品茗的男子,那男子衣衫考究,舉止有度,整個人流蕩著溫雅的神采。

    瞧了一會後,她驀然低下首來,神情落寞。

    「今日特寒,你怎站在這吹寒風?」不知何時,坐在裡頭的人走出來了,錦衣博帶,玉樹臨風地望著她。

    一陣風吹過,她頭上的青絲隨風舞動,發出屬於她的清香,東方清平靜靜聞香,眉宇之間有了舒爽之氣。

    她才抬起眼,手已教他輕輕牽住,拉著往暖閣裡去,一進暖閣,寒氣立刻散去不少。

    而她即使眷念他手中的溫暖,也只能悄悄將自己的手自他掌心抽回。

    見她這小動作,東方清平微微一怔,正待說些什麼,她已先開口,「我受人所託,是來送東西給東方公子的,在外頭時忽然想起一件朝堂上的事,想得出神了,這才站著忘了進來。」她說。

    東方公子?怎麼今天顯得特別的與他疏遠?不若平日那股親昵,他輕輕皺了眉。

    再瞧眼前的她,似乎散發著一種詭異的寧靜,這令他的心絲絲緊擰。

    「代何人送什麼給我呢?」他盯著她問。

    她將緊抱懷裡的衣袍遞出去給他,他見了這東西,面色迅速沉下。「你見過湘姬了?」

    她輕點下顎。「是啊,昨日去巡北麓的人參田,恰巧得知程姑娘就住那,所以去拜訪了。」她和顏悅色的說。

    「你……」

    「這衣袍經過程姑娘的巧手縫補,袖上多了株幽蘭,那幽蘭栩栩如生,正好般配你的風骨。」她聲音輕快的對他道,所有哽咽都隱在自己胸口內。

    他凝視著她半晌,沉默的將那衣袍放置一旁。

    「程姑娘沉魚落雁,蕙質蘭心,文武皆通,真是個難得一見的女子,你能覓得如此良緣,我很替你欣喜。」她一口氣說完,可藏在袖裡的小手已是微微發顫。

    「你真為我欣喜嗎?」他神色複雜的問。

    她望著這令自己怦然心動的男人,明明心如刀割,臉上卻仍掛著笑。「是的,我恭喜你與程姑娘。」

    「你不怨我?」

    她臉色一僵。「怨?」

    「是,怨。」

    義明日一窒。她當然怨,但她有何資格怨?

    他原本就是別人的男人,當日她厚著臉皮的想去教情敵知難而退,可到後頭知難而退的卻是自己!

    見過程湘姬後,她當場夠對方的才貌雙全打敗,更驚覺自己厚顏無恥!自己再蛇蠍也不該打著強奪人家丈夫的主意。

    即便自己再喜歡東方清平,也絕不能幹出傷人之事,她不能對不起程湘姬,那女人何其無辜。

    她綻出一抹傲然的笑。「你我本來就沒什麼,既然你成婚在即,該先回東方府好好準備才是,而我也會送上大禮,收回之前商稅的刁難,重新訂出合理的抽成,讓咱們的合作能順利進行。」

    聽她語氣平靜的說出這些話,東方清平眼眸深處輕憐痛惜的盯著她,一眨也不眨。

    她總是在他的注視下亂了手腳,多想求他不要再這麼溫柔的看她,這只會加速她竭盡所能維持住的笑顏崩潰。

    「你……救過我的性命,是我義明日的救命恩人,將來若有機會,我定會回報你。」她忍住顫抖繼續說。

    他雙目深瞇。「你決心只讓我做你的救命恩人嗎?」

    「是!」淚珠已在她明亮的眸中轉動,怕再藏不住情緒,吐了一個字,她轉身匆匆要走。

    他迅速抓住她的手臂不讓她走。「我雖有婚約在身,但木牌為聘,你不懂我的心意嗎?」他忽然道。

    「木牌?什麼木牌?」她茫然不解。

    「你沒有見到我留在枕旁的——」

    「公主,臣到處找你,原來你在這裡——東方清平,你竟敢對公主無禮!」盧鴻雁闖進琉璃暖閣,見他攫著義明日不放,立刻上前怒喝。

    東方清平神色凜冽如冰。「你出去,在下還有話對小日說。」

    「她不需要聽你說什麼,公主,咱們走!」盧鴻雁拽過她的另一隻手,擺明搶人。

    此刻兩人各拉住她一隻手,誰也不放,義明日臉色蒼白,扭動自己的手腕,掙脫的是東方清平的手,他不由得臉色一黯。

    「小日?」她真要跟盧鴻雁走?

    「請放手吧,我想隨鴻雁去。」

    東方清平面色鐵青,盧鴻雁則是立刻歡喜的推開東方清平,讓他鬆了手。

    她一獲自由,盧鴻雁馬上如獲至寶的將她帶至自己身邊。「東方清平,你即將迎娶他人之事已經傳開,既是如此就該自重,從今以後不要再糾纏公主了!」

    東方清平眼底醞釀暴風。「盧將軍的話在下記住了,但小日是我心上的人,在下一日未娶,就能一日愛她,這你管不著!」

    這話令義明日無比驚愕,他說她是他的心上人,還說一日未娶便一日愛著她?!

    他說這話時的眼神竟如此堅定……她像是要教這些話給吞沒了。

    「東方清平,你厚顏無恥!」盧鴻雁見義明日聽見他所言後失神的樣子,忍不住斥罵。

    他冷笑。「是,在下一生從沒這麼不君子過,以有婚約之身愛上另一個女人,在下是無恥,可在下有苦衷,待這苦衷解決,我便不負一人!」

    義明日怔忡。不負一人?那是也不負她嗎……

    「哼,口蜜腹劍之徒,公主,此人絕非善類,你且隨臣走吧!」盧鴻雁害怕了,他受不了東方清平的狂言,更害怕見義明日心震的模樣,他猛地一扯,將怔然無措的她帶離琉璃暖閣。

    東方清平沒再上前攔人,只是輕輕闔上雙目。他對小日的愛無庸置疑,該說的也都說了,如今該做的是先解決危及她性命之事……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6-8 06:24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6-8 12:42 PM 編輯

【第八章】

    日落西山之時,天色逐漸由燦爛轉為灰暗。

    義明日不畏寒冷躺在梅花樹下,手中一瓶玫瑰釀酒,雙眼望著灰蒙蒙的天空,整顆心空洞寂寞。

    她一口口喝著酒,失意、悵然之感油然而生。

    這當是失戀的心情吧,原來她義明日也有為情傷風的時候。

    遠處,一名銀白裝束的男子眉眼間染上無盡憂鬱,憐惜的望著她,若能夠,他願成為她身下的雪,與她共枕共寒,甚至願意為她化成雪水,永世消失。

    驀然,有人吻上了她的唇,那樣的纏綿渴望,義明日緊閉雙眼,眼角滲出了淚。

    遠處的東方清平見狀身子一震,面容瞬間毫無血色。

    「臣愛慕著公主多年,那東方清平不過是個騙子,他給不了你專心一志的愛,你要的全心全意只有臣給得起,唯有臣能幫你共治江山、護衛國土,也唯有臣配得上艷冠四方、心高氣傲的你,請將你的未來交到臣手中吧!」盧鴻雁吻完她後激動的說。

    她緩緩睜開眼眸,心下一片淒涼。真好,老天眷顧,她義明日還不算沒人要,想那招親會上無人求親,喜歡上的人又即將為人夫君,如今,總算出現一個肯要她的人,還承諾她至死不渝的愛情。

    那……她還有什麼好猶豫的?

    東方清平沒聽她的回答,僵硬的轉過身離開,腳步不穩,心神已然飄忽。

    片刻後,盧鴻雁也離開了。

    這下真剩下她一人,又喝了幾口酒,她真要醉了吧?

    「王姊。」義明宇突然出現,小臉離得極近的喚她。

    「宇兒,你來得正好,陪王姊喝酒吧……呵呵,不行,宇兒還小,不適合喝酒,咱們還是聊聊天就好。」

    「聊天好,宇兒最愛與王姊聊天。」他坐到她身旁。

    「可老實說,王姊有些怕與你聊心頭話呢。」她苦笑。

    「王姊這是情傷了吧?」

    「欸…….」她不否認了。

    「王姊當真很喜歡東方大哥是嗎?」

    「大概是這樣吧。」她醉眼疲憊,再度輕闔。

    「不搶嗎?」

    「不搶了。」

    「為什麼呢?」

    「人家又不差,若差了些我還有理由搶,如此完美,硬搶的話是作惡,我怕將來下地獄。」

    「那就只能寂寞了嗎?」

    「欸……」

    「那盧將軍如何,要不就嫁他了?」

    她未回答,像是真醉過去了。

    「王姊?王姊?」

    回應他的只有義明日輕淺的呼吸聲。

    「這可不行,睡在這會凍死的,瞧,王姊手多冰冷,呵呵,宇兒想辦法讓王姊暖和暖和吧。」

*             *             *

    射日王宮內的溫泉池內,義明宇與東方清平這一大一小一起泡在其中。

    「天冷,泡溫泉最是舒服!」義明宇滿足的道。

    東方清平微笑頷首。「可不是嗎。」

    「東方大哥近日可要離開了?」義明宇突然問起。

    「是的。」東方清平臉龐有了些許黯然。

    「東方大哥是花心之人嗎?」

    「不是。」

    「那你可愛自己未過門的妻子?」

    「並不。」

    「那為何要娶?」

    「因為承諾。」

    「對誰的承諾呢?」

    「恩人的。」

    義明宇訝然。「此話怎講?」

    「恩人遺願,本以為自己此生對愛沒有深刻欲望,依諾娶親便是,哪知會愛上你王姊,當真老天作弄。」他無奈至極的苦笑。

    義明宇眼珠亮了亮。「所以你愛的是王姊?」

    「這還能假得了嗎?」他輕嘆。

    「東方大哥,你知我是極喜歡你的,若是你能做我姊夫,那便是太好了,但你是重諾之人,這承諾不可能不去履行,那對我王姊又該如何交代呢?」

    「雖非易事,但我必不負她!」

    「你有把握?」

    「自是有,否則我又怎可能放任自己去愛她,亦讓她愛上我?」

    義明宇稚氣的臉龐歡喜的笑了。「東方大哥的話宇兒記住了……」忽聽見不知打哪傳來輕微的呻吟聲,義明宇神色一緊。「呃……今日這泉水似乎比平常熱了些,我有些受不住,就先走了,東方大哥繼續泡吧,若餓了,池子另一頭備有點心,可嚐嚐再走。」他才走出水池,僅與水池相隔一牆供浴者休憩的小室中,忽然有人搖搖晃晃地走出來。

    「宇兒,你在哪裡?嗝,你怎帶王姊來這……我可沒閒情泡溫泉……只想再喝幾杯玫瑰酒……」

    池中的東方清平見她竟然由內室走出,大為驚愕。

    只見義明日醉得厲害,踉踉蹌蹌地伸手拽住正要從她面前溜走的義明宇。「宇兒,你這是要上哪去?怎不陪王姊喝一杯。」

    「王姊忘了?小孩不能喝酒的,宇兒帶你來這是怕你在梅樹下飲酒受寒,所以來此取暖的,呵呵,既然你這麼快醒了,就自己離開吧,我也剛好要走,王姊自便。」義明宇賊兮兮的趕緊要閃人。

    「宇兒不能走!」她執拗的拉住他不放。

    「王姊快放手,宇兒實在熱得很,先放我出去透透氣吧。」他與她推拉,沒想到她會醒來,早知道便早一步跑了。

    「那一起!」她醉態可掬的要與他一道離開。

    「這……你還醉著呢,先等等吧。」他眼角偷瞄了一眼仍在水中露出一臉震驚表情的東方清平後,仗著自己身子小又滑溜,一縮,掙脫了她的手。

    義明日怎麼容他跑掉,張手又要再將他抓回來,可她腳一滑,身子後仰,整個人跌進水池裡。

    義明宇見狀,眼珠子瞠大,正要喚人進來救,便瞧見池中的東方清平已一把將她撈起,沒讓她醉淹水中。

    「東方大哥,王姊就拜托你了,我實在熱得不得了,待不住了,先到外頭涼快去!」見王姊平安無事後,他將人丟給東分清平,自己一溜煙跑得不見蹤影了。

    「你——」東方清平見他如此,馬上心神領會,知曉自己與小日是遭義明宇這小鬼設計了。

    「咦?你不是……」義明日撫著昏沉的額,像是還在狀況外。「我定是酒醉未醒,否則怎會看見裸身的東方清平呢?」

    他一僵,抱著她直挺挺不敢動。

    四周有片刻的寂靜,然,沒一會一隻小手居然在他光裸的身上摸來摸去。

    「哎呀,上回我偷看時就想摸摸這到底有多結實,這回竟然作夢摸到了……不錯不錯,果真是練武之人,夠好捏!」她矜貴的小手就這麼一把朝他胸前捏下去。

    他倒抽一口氣,臉色鐵青。

    「小……小日,這不是夢,你真在我懷裡……」他咬牙告訴她。

    她面色紅潤,醉醺醺地仰頭望他。「不可能不是夢,若不是夢,你怎可能光溜溜抱著我?你想死嗎?」

    他表情煞時凝固了。「小日——」

    當他才開口,義明日猝不及防的吻堵住了他的唇,可就這麼貼著,並沒有進一步動作什麼,她醉眼眨呀眨,最後失望地笑出聲。「你果然不是東方清平,那男人教過我,吻不是這樣的……你果然不是他,果然不是他……」

    他一雙墨眼變得沉似暗,諱莫如深,呼吸隨之加重。

    「不是也好,不然怎能讓我這樣放肆,而我又怎能這樣無恥——」

    猝然,她的身子被翻了過來,臉龐被捧住,他終於隱忍不住吻上了那如同艷麗玫瑰般的紅唇。

    她倏然睜大了眼眸,濕熱的身軀微微發顫,感受到他濃烈的氣息,她的唇舌在他急切的索取下變得饑渴,想要更多,但他的吻驀然帶了一股狂躁怒意。

    「為何讓盧鴻雁吻你?為何。」他醋意彌漫,忘不了梅樹下盧鴻雁吻她時的畫面,他若未立即轉身離去,怕會錯手殺了那人。

    他從不知自己的佔有欲如此強盛,他總是無欲則剛,提放間不沾染太多私人慾望,可偏偏對這女人,他提不起放不下,他再不能悠然自得,再不能瀟灑轉身,身陷在她的驕蠻嗔怒裡。

    「盧鴻雁……是誰?」她被吻得東南西北分不清楚,腦袋一陣眩暈,思索不到這號人物,因為爛泥如何思考?

    他聞言眸底轉瞬變幻莫測,對她的吻逐漸加深,輾轉吸吮起來。「那誰又是東方清平?」他唇緊貼著她的嘴角問。

    「東方清平?這還用問……」

    「嗯?」灼如熱鐵的胸膛緊壓下來,五指攥緊她的身子。

    「……路人。」

    他一僵,怎麼也想不到會是這答案。「路人?」

    她昏昏沉沉,彷彿處在半夢半醒的迷離中。「讓我義明日心碎的人,不做路人還能是什麼?!」

    銳利的眼驟然直入她的魂魄深處,極度的掙扎後,他沉靜下來,終於,他放開了她……

*             *             *

    朝日殿內,某人正在大發雷霆。「義明宇你這渾小子,你幹出這種事,不要以為我不會揍你——」

    殿外的瓊芳摀著耳,對傳出的罵聲不敢多聽。

    也難怪公主生氣,王上怎好將醉得東倒西歪的女人丟給一個裸男呢?

    想她進去找公主時,東方公子精壯完美的身子未著寸縷,唯一掛在身上充當遮掩物的是公主的身子,而自家主子雙頰緋紅,醉得抱著人家不肯放,水中她香肩半露,衣裙高撩,美腿若現,春光外洩得一乾二淨,活生生就是對人霸王硬上弓的樣子,當場令自己瞧見後汗珠自腦門淌下。

    想來,公主的清白是毀了!

    瓊芳頭痛的撫著額頭,主子酒醉清醒知曉這些事後能不發火嗎?

    殿內,義明宇垂著頭縮著肩,一臉歉意。「王姊別生氣,都是宇兒的錯。」這語氣像是慚愧到極致,都要哭了。

    「你、你!」義明日氣得發顫,真要動手打他。

    「東方大哥,你說點什麼讓王姊饒了我吧?」他可憐兮兮的躲到對面東方清平的身後求救。

    然而東方清平此刻面容亦是十分凝肅。「小日的清白既然由我壞了,我本該要負責。」他正色的說。

    義明宇感激得猛點頭。「是啊是啊,東方大哥要負責,但你要如何負責得快對王姊說,不然她會打死我的!」

    義明日雙頰火燙,忽地安靜下來,也想聽聽他要怎麼對她負責。

    「我娶小日。」他鏗鏘有力的道。

    義明日屏住氣,一臉驚喜。

    「可東方大哥下個月就要娶別人了,這是要改娶我王姊嗎?」義明宇直問。

    東方清平臉一沉。「兩人同娶,湘姬為大,小日做小。」

    「做小?!」義明日瞬間發出驚愕的吼聲。

    這下連闖禍的義明宇小臉都一陣鐵青。

    義明日砸了殿內花瓶,氣得半死。「好你個東方清平,讓本公主做小,這種話你說得出口,想我義明日就算年紀大了些,名聲壞了點,即便嫁不出去也不能給人家當小妾,這不要說我自己沒臉,連身為射日王的宇兒都要蒙羞,你竟敢這樣辱我,我拿刀殺了你!」她怒氣衝天,暴跳如雷。沒想到自己竟會看上東方清平這種烏龜王八蛋!

    可東方清平仍是坐得四平八穩,氣定神閒。「你盡管殺了我,可我東方清平還是要抬轎來迎你。」他慢悠悠地,不疾不徐的說。

    「我絕不可能做小,除非我死——」

    「那做大行嗎?這樣嫁不嫁?」義明宇不知死活的冒出這話。

    她拍案而起,臉龐漲紅,氣得咬牙切齒。「義明宇,你給我閉嘴!」

    義明宇小身子一抖,忙又鑽回東方清平身後。

    東方清平仍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你清白毀於我手,這是唯一負責的方法。」

    義明日氣結。「夠了,東方清平,你給我聽好,我義明日不需要你負責,我死活也不干你的事,況且,我已經答應鴻雁的求親,我嫁他,就做大!」她傲然道,她義明日有臉有皮,要找人負責,還輪不到他東方清平!

    「可王姊已經失節,怎還好意思再將自己塞給盧將軍?」義明宇小孩藏不住話,又找死的插口。

    她怒不可遏,終於忍無可忍的衝過去,揪住他的耳朵。「我就塞給他,怎樣,他難道還敢不娶嗎——」

    「小日!」東方清平的掌心覆住她揪義明宇的手,一張面孔冷熱難測,這讓她驀然忐忑了起來,無語的鬆開了手,不再修理義明宇。

    義明宇得救,揉著耳,痛也不敢再吭,曉得這回王姊是真的怒了。

    東方清平眼神幽深的望著她。「真不嫁我?」

    她面容慘白,淚水噙在眼眶中,強忍著不掉落。「不嫁!」

    他臉色一沉,有一種不容拒絕的神色。

    她怒目回瞪。「休想!」

    不多日,東方府娶親了,八方海里東方的東方清平宣布同時迎娶大小夫人進門,大夫人為程湘姬,二夫人則為射日公主義明日。

    眾人嘖嘖稱奇,這東方清平好大的本事,大小夫人同日娶進門不講,這兩位女子又都是人中鳳,亦是普世難得一見的大美人,當真艷福不淺。

    大喜之日,四方湧來大批賓客,讓東方府熱鬧非凡,也流言四起。

    不過賓客們主要議論的對象是義明日,聽說她苦戀東方清平,可惜他早有婚約在身,她強搶獨佔不成,只好退而求其次,甘做二房。

    但更有一說,東方清平情於程湘姬,原不肯接納義明日為妾,但義明日為求下嫁,竟讓出射日國寶人參以及寶馬商權,如此才求得東方清平點頭答應納之。

    話說這義明日曾做過二世帝冶策的代后,這會竟甘願淪為東方清平的妾室,莫不是年紀大了,又有蛇蠍代后之名,因為嫁不出去,所以死纏東方清平不放?想來也真可悲。

    而談起程湘姬,雖無義明日出名,據傳也不簡單,出身武林世家不說,以女流之輩居然是現任的武林盟主,這也是讓人嘩然之事。

    眾人羨慕之餘,不禁好奇東方清平是如何搞定這兩個女人,讓她們願意共事一夫的?

    而就在前堂熱鬧滾滾,賓客川流不息之際,後堂亦是風起雲湧,好不刺激。

    等待拜堂前,東方府的後堂內,兩個女人再度碰上面。

    堂內氣氛詭異而緊繃,武雄、二虎、陳標三人冷汗直流,瓊芳和一票由射日王宮來的宮女則是一起瞪眼怒視公主的情敵,在氣勢上絕對不給公主落面子。

    至於程湘姬,上回見她時,她身邊並無別人,可今日她叔叔出現了,身邊還有一群青衣護衛,場面也不輸人。

    堂內程湘姬與義明日均是一身待嫁紅妝,兩人對面而坐,能清楚瞧見對方的表情神色。

    「瞧不出你還是個武林盟主,原來是個女俠。」義明日先開口,語帶酸氣。到此已明白當年東方清平卸去的盟主之位原來是傳給了她。

    程湘姬漠然一笑,沒介意她的口氣。「是默君哥哥相讓,否則也輪不到湘姬做這個盟主,倒是公主氣度不小,教人佩服,願意屈居做小。」程湘姬也已然知曉義明日當日突然出現在北麓,原來也是別有目的。

    義明日惱極程湘姬的模樣,簡直與東方清平如出一轍,不管場面再惡劣難看,也能將貶人的話說得如此文雅,直教人抓狂。「誰說本公主願意做小的?!」

    程湘姬態度仍是淡然。「這是外頭的每個人都知道的不是嗎?」

    「你放肆——」

    「公……公主有話好說,別火,別火,今日是大日子,公子還在前頭宴客,您兩位可別在這裡起內哄,會招人笑話的。」武雄揩汗,低聲勸解。就知道今日這場面可怕,弄得不好會鬧出人命的!

    「就是,就是,你們倆有話且慢慢說,慢慢說。」二虎與陳標也極力兩方安撫,生怕她們失控鬧出事情來。

    「哼,本公主與她沒什麼好說的,橫豎做大做小不是她說了算!」

    「自不是我說了算,也不是外頭人聽了算,那要默君哥哥點頭算。」程湘姬道。

    義明日登時一把掀了桌子。「那東方清平算什麼東西,本公主做大做小要他點頭?!」

    「你既要嫁作東方婦,還能當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嗎?況且,我聽說當日是你在溫泉池投懷送抱,才換得今日的入門——」

    「住口,是誰告訴你我對東方清平投懷送抱的,是誰?」

    程湘姬美目輕輕飄過武雄三人,這三人馬上腳軟。

    「咱們那……那是說來讓程姑娘不那麼傷心,這才好接受公子納妾……」武雄代表三人急急解釋道。

    瓊芳一只繡花鞋往武雄的腿肚用力踢下去。「你們這幾根毀謗人的舌頭,敢這樣誣蔑公主,那溫泉池裡發生的事哪是公主設計的,公主也是受害者,而你們竟敢把公主說成不惜投身也要下嫁的淫婦,你們三個都該死!」

    「是是是,咱們該死,咱們都該死!」武雄滿口答應,其他兩人也頻頻點頭稱是。

    「那還敢胡謅嗎?」

    「不敢不敢!」

    「那還不對那女人說清楚,是咱們公主為大,還是她大?」瓊芳逼問起三人,要他們表明立場選慣站。

    這三人嘴唇發顫,互覷一眼,先瞄瞄臉色已沉下的程湘姬,再瞧瞧盛氣凌人的義明日,三人低下頭,其實他們認為誰大不重要,但都知道公子心裡的人是誰,識時務者為俊傑,也只好對不起另一個了,三人不發一語,沒用的一起跪到義明日腳邊。

    程湘姬縱使再有好器量,這會也變臉了。

    「都別給老子鬧了!」本來一直沉默沒說話,程湘姬的叔叔程光冬忽然大喝一聲,讓堂內的人瞬間安靜下來。

    程光冬三十多歲,生得其貌不揚,虎背熊腰,一看就知是長年練武之人,只是這氣質與外貌實在與侄女程湘姬相差甚遠,粗獷得如同野人一般。

    他張眉指著義明日,「老子侄女本來就是東方清平的正妻,也是唯一的對象,你不過是來過場的,有什麼好爭?」

    這「過場」兩字當場將義明日打得心腸俱痛,陰著臉坐回自己椅子上,氣勢蕩然無存。

    連瓊芳也無話再說,公主哪可能委屈做小,今日下嫁只是幌子,其實另有目的。

    公主當真如對方所言只是過場的,真正的新娘還是程湘姬。

    此時東方清平終於出現,武雄見到他立刻鬆了一大口氣。「公子,您可過來了……瞧……瞧瞧……」他緊張的暗示東方清平去瞧兩位女子的神色。

    東方清平哪還需要瞧什麼,一切自是了然於胸,輕嘆一聲,誰也不看,只朝程光冬頷首問禮後便坐了下來。

    「大家都在,那我就將話說清楚了。」他沉著面容,張口便道。

    「說清楚什麼?」程湘姬面色忽然發白,瞧似很驚慌,不若之前的鎮靜。

    他望向她。「我不想小日多想,也不願對你失諾,但若能三人當面說清楚一些事,不也很好?」他輕聲道,語氣柔緩安撫。

    義明日頗不是滋味,不管待會東方清平要說什麼話,但這份溫柔已教她心酸不已,畢竟程湘姬才是他真正的妻……

    程湘姬雙手不安的絞了起來。「你真愛上她了?」她低聲問東方清平。

    「是。」東方清平毫不猶豫的點首。

    義明日心弦一抽,倒抽一口涼氣。

    程湘姬不由自主地瞥了身旁的程光冬一眼,像是不想將事情說開。

    「東方清平,你這麼說是想毀婚嗎?!」程光冬站起來怒問。

    「不,我沒那意思。」

    東方清平這話又教義明日高懸的心沉下,只覺得心中一刺,一股疼悄悄蔓延。

    他能毫不猶豫的當眾說愛的人是她,卻未曾想要毀婚,如此矛盾,讓人不懂他真正的態度是什麼。

    「哼,不是毀婚就好,要怎樣隨你!」程光冬撇撇嘴,再次坐下。

    東方清平微微嘆氣,兩道俊眉始終緊鎖,半晌後才娓娓道來一些事。「那年我僅九歲,染有重病,被大夫判定必死無疑,可爹娘無意間認識了湘姬的母親,她是當年聞名江湖的美姬醫女,她妙手回春救了我,並且帶著我以默君之名行走江湖,我這身功夫便是由她傳授。

    「我視她為師為母,直到七年前,她不幸身故,死前唯一要求便是希望我娶湘姬。我與湘姬相差六歲,自幼兩人相處如親人,既然美姬醫女有恩於我,我便替她照顧湘姬一生又如何,便諾了這件事。」

    義明日這才明白他與程湘姬的親事是如何訂下的,心知他還有後續未說,便好奇的再聽下去。

    他沉吟一會後續道︰「四年前爹娘相繼過世,我必須回來接下祖業,因而退下武林盟主身分,並且讓湘姬接替我的位置,繼續執行江湖事,自此我不再是武林盟主默君,而是八方海里東方的東方清平,而今湘姬已經年滿二十,便是我答應美姬醫女迎娶之年,所以我實踐承諾,於今日迎娶。」

    義明日曉得他今日這番話完全是說給她聽的,忍不住失落。恩人之女,死前之諾如何能毀?自己又如何敢強求?當真做個惡女不成?

    她悵然不已,其實方才與程湘姬爭,鬧的也只是一份氣,她是萬不可能讓他放棄程湘姬改娶她的,也不可能作踐自己與人共夫。

    「今日我純粹來過場的,等事情完了,便會自己離去,程……東方夫人不用擔心我會留下來壞你夫妻姻緣。」她忍著落寞,維持最後一抹自尊。

    程湘姬面色複雜起來,似欲言又止。「其實我與默君哥哥之間並非如你所想,我們……」

    「東方清平,你給我滾出來!」忽然外堂傳來盧鴻雁驚天怒喝,吼聲穿堂而來。

    義明日一愕。盧鴻雁竟追來鬧場了?

    程湘姬立即收了聲,有種心情一鬆,不用勉強再說的模樣。

    「公子,讓咱們去將那傢伙給攆了吧!」武雄三人馬上捏拳的請命道。

    「用不著你們出面,這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處理即可!」義明日揚聲,盧鴻雁是為她而來,這事自然由她出面擺平,況且,今日自己「下嫁」還另有戲演,可不能讓盧鴻雁壞了事。

    不等東方清平反應,她已起身衝了出去,來到外堂,滿室的賓客見她氣急敗壞的出現,均嚇了一跳。

    雖說她是妾,依俗不用拜堂,只要花轎抬至即可,但她畢竟是一國公主,東方清平不至真不給她臉面排場,這堂依舊要拜,只是還未到拜堂吉時,她怎就衝出來見客了?

    這射日公主果真名不虛傳,輕世傲物到極點,連嫁作人妾也不安分。

    盧鴻雁原是一副怒髮沖冠之貌,見到她後,面色一變,露出喜色。「公主,你定是受東方清平挾持才肯來此,臣來救鳳駕回去!」他上前,忘情的握住她的雙手。

    她用力甩開,急於趕他離開。「我不是遭挾持,是自願嫁予東方清平,你快回去,這裡不是你該出現的地方!」

    「我不信,不信你真願意糟蹋自己做東方清平的小妾!」聞言,盧鴻雁面如死灰。

    「我願意,我真願意,你沒聽說我甚至為求下嫁不惜讓出人參和寶馬商權嗎?所以你快回去,別壞了我苦心得來的婚事!」

    他露出痛心至極的神情。「不,那日梅樹下我吻你時,你沒拒絕我,怎可能轉身就同意委身於東方清平?」

    眾人聽到這都瞠目結舌,敢情這男人是追到這裡來搶親的?

    這義明日當真是人間奇女子,驚世駭俗的事她一件也沒少做,居然未嫁前連情夫都有了!

    義明日正待再說什麼,東方清平已經出來了。「她是我東方清平今日的新娘,盧將軍最好不要再糾,否則莫怪在下不客氣了。」他臉上已有怒容。

    「公主是受你愚弄,我若是硬要帶她走,你又如何?」盧鴻雁攫住了義明日的手。

    「盧鴻雁,你大膽,還不放手!」義明日怒喝。

    盧鴻雁鐵了心。「這會你怪臣,但將來你會感激臣的,臣不會讓你跟著東方清平作踐自己。」

    「放肆!」

    啪!盛怒之下她打了盧鴻雁一耳光,他愕然,手鬆了開來。

    打了人後,她深吸一口氣。「鴻雁,你先回宮去,你我之間的事我會給你一個交代,可今日我一定要嫁東方清平,誰阻撓我都不饒!」她嚴肅的說。

    他慘白了臉孔。「你就這麼……這麼不顧公主體統,不顧射日王族尊嚴,不顧王上天威,甘願奉送國寶委人以妾,你如何能做得出讓王上與射日臣民都如此蒙羞之事!」

    她被說得面紅耳赤,羞愧不堪,眼眶隱隱激出水光,卻仍得咬著牙道︰「我便是這樣的女人,射日與宇兒即便不恥我,也改變不了我的決定。」

    東方清平走至她身邊,輕輕摟住了她,將她帶進懷裡,貼在自己胸前,瞬間,她眼底隱藏的淚水滑落了。

    若她將來真想與這男人在一起,她便是這樣的人,作踐自己也踐踏宇兒和整個射日子民,她怎麼能夠?

    所以,她注定與此刻抱著自己的男人無緣。

    她在他胸前止住淚,不容自己軟弱,更不容自己退縮。

    盧鴻雁見她投入東方清平的懷抱,不禁怒氣更盛。「好,臣走,但你一定會後悔的!」他憤而離去。

    他一走,義明日立刻不再眷戀的離開東方清平的懷抱,連眼底的淚水也隱得一乾二淨。

    可東方清平彷彿能看穿她心底的酸楚,一股痛惜深深刺激他。「我欠你太多,委屈你太多,你若信我,我一生償你。」他對她說。今日之辱,是他帶給她的,卻讓她一人獨受,他發誓待事情解決,絕不再讓她受絲毫委屈。

    她一震,緩緩別過臉。「今日一切是戲,我不會假戲真做,也不會真為此羞憤,你不必安慰我。」她用僅剩的傲氣淡淡的說。

    他深望她,痛與不捨全寫在臉上。

    「吉時到,公子,該拜堂了。」武雄上前提醒。

    他見程湘姬已覆上頭蓋讓程光冬領出,瓊芳也拿出了紅蓋頭覆在義明日頭上,三人準備拜堂。

    賓客見盧鴻雁來鬧了又走,義明日仍執意要嫁,當真是愛慘東方清平,可堂堂公主卻只能淪為妾室,倒有幾分同情她了。

    「準備拜堂——」有人高喊。

    東方清平攜了兩女同站堂前,但他唯獨只牽住了義明日的手。

    瓊芳將此事悄聲告訴她,她心下一酸,悄悄地要掙脫。「只是演戲而已,不必樣樣做到位。」她咬牙低聲對他說。

    他卻依然死死攥住她不放,他想牽的就僅是這隻手罷了。

    紅綢蓋下的眼眶逼紅,轉眼淚珠已聚,不懂這男人既已要娶別的女子了,又何必處處表現出就唯有她一人而已?

    想到內堂中他與程湘姬仍有未完的話,莫不是真有什麼他非這麼對她的隱情?

    可這會她沒法再細想這事了,因為——

    「東方清平,納命來!」忽然幾十名的黑衣人由門外竄進,將所有人包圍住。

    「公主,來了!」瓊芳馬上上前對她道。

    紅蓋頭下的義明日冷笑,她等的就是這批人!

    「各位顯然不是來喝在下喜酒的。」東方清平臉色未有變化。

    「沒錯,咱們是來讓你喜事變喪事的!」來人狠道。

    「這又是何故呢?」東方清平明知故問。

    「你一再壞咱們的事,咱們再不殺你,難道真讓射日的人參與寶馬都落入你手中不成?你想圖人嘴上肉,那就是找死!」

    東方清平微笑。「你們的同伙之前來過,當知我東方府不是一般府邸,臥虎藏龍的能人不少,不是你們幾十個人就能應付的了。」

    對方蔑笑。「咱們之前吃過虧,損失了一票人後,自是知曉你東方府的厲害,尤其知道你東方清平就是名震天下的默君,咱們當然有備而來!」

    眾人聞言大驚,東方清平就是赫赫有名的默君?!

    「啊,水酒裡有蒙汗藥——」眾人驚惑之際,忽然有人大喊這話之後隨即倒下。

    不多時,滿堂的人倒得僅剩東方清平身邊的幾個人。

    黑衣人得意地瞧著滿地的人。「東方清平,想必你們幾個也撐不了多久就會倒地了。」

    「放你的屁,也不瞧瞧這倒下的都是一般不會武的賓客,至於咱們幾個早知道你們會下藥,一口水也沒喝,就等你們自投羅網,要將你們一網打盡!」二虎撇著嘴上前。

    那群黑衣人聽了這話後一驚。「你們早知咱們會來?」

    「廢話?!公主受人恥笑,犧牲名譽假裝下嫁東方公子,就是為了要引你們出來!」瓊芳說。

    「假裝下嫁?義明日不是為了嫁東方清平,將人參與寶馬商權給了他嗎?」來人顯然很錯愕。

    「人參與寶馬是我射日國寶,我義明日再喜歡一個男人,也不會拿國寶開玩笑,而你們,應該說背後的主使者,幾度暗害我圖的不就是我手上的這兩樣寶貝?可惜之前殺我不成,如今又聽聞我為求下嫁東方清平拿這兩樣東西去換,哪裡還忍得住,不先殺過來毀去喜堂,再殺了東方清平和我,哪能罷休!」義明日扯下紅蓋頭,將話全給挑白了。

    「既然你們都知咱們意圖,那還不乖乖納命來!」所圖之事被當眾說破,來人略感驚慌。

    「納命?這大話你們還說得出,咱們就等著你們來,該納命的是你們!」武雄怒道。

    得知這是陷阱後,黑衣人更加心驚膽顫。「儘管東方清平武功再高,你們幾個能打能殺,但咱們也不是省油的燈,要等打殺過後才知鹿死誰手!」這群人不肯示弱。

    「那好,便拚上一拚!」武雄先殺了上去,不久二虎和陳標以及府裡的人與對方動起手來,就連程光冬都手癢的下去舒展筋骨了。

    東方清平、義明日與程湘姬在一旁觀戰,他們這次得抓下這群人,逼出主謀者,才能永除後患。

    東方府裡的人全是東方清平由江湖帶進來的人物,這些人身手都十分了得,三兩下就將幾十個殺手撂倒。

    武雄押著其中一人問︰「說,你們上頭的人是誰?」

    那人死活不肯說,張口似就想自盡,武雄看穿他的意圖,馬上扼住他的下顎不讓他咬破口裡的劇毒。「有了上回的經驗,老子還會粗心的讓你自殺嗎?這回別想死,說,是誰主使你們的!」武雄喝問。

    那人白著臉,死不搭話,武雄更怒,又要動手。

    「武雄,別打了,這群人有必死決心,哪有這麼容易逼出話來。」東方清平離開義明日身邊,親自走上前去,袖子一掃,但目標不是武雄押著的人,而是其他被俘的殺手,這一掃,登時讓所有人口吐鮮血。

    「你……你……」那人見狀瞠目結舌。

    他們這群人不怕死,但東方清平這一掃卻讓幾十人的五臟六腑全錯了位,這可是比死還要痛苦百倍的事,想不到他的武功境界竟到了能隔空傷人肺腑的程度。

    東方清平回過身,面帶笑容的瞧向那人,「如何,能否告知了?」

    「我……」這人驚恐萬分,雙唇抖得無法說話。

    東方清平瞇眼斜睨。「嗯?」

    「這……這人是……是……」

    「住口!」忽然一把飛刀自窗外射進這人的喉嚨裡,讓他當場封喉身亡。

    下一刻,一人飛身入內,身穿青衣,臉上蒙了塊布,教人瞧不出他的面容,他二話不說先殺了所有殺手,隨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姿探手向義明日攻去,東方清平臉色一變,沒料到主謀動作會這般快狠準,此刻他離義明日甚遠,無法及時護她,所幸站離她最近的程湘姬出手相助。

    程湘姬出掌格開這人的爪,蒙面人心知自己得在東方清平措手不及下才有機會殺死義明日,否則難以得手,偏這大好機會讓程湘姬阻攔了,讓他惱怒至極,大爪索性改扼住她的咽喉,而另一手再去絞義明日的頸,一時間兩個女人都教他擒住了!

    眼看東方清平的袖子即將掃至,蒙面人無暇就地殺人,乾脆帶著兩個女人破頂而上,但這動作仍不及東方清平的袖子快,後背還是教他的袖氣抽傷,這人五臟受損,口中噴出鮮血,儘管如此,蒙面人腳下仍不敢停,擒著義明日與程湘姬躍上屋簷不見蹤跡。

    轉眼義明日與程湘姬都被帶走,眾人全驚呆了,東方清平更是寒下臉來,兩管衣袖沙沙作響,無風鼓動,寒氣逼人。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6-8 06:24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6-8 01:59 PM 編輯

【第九章】

    黑暗中,義明日與程湘姬抵背相靠,被關在一座地牢中。

    也許那人身受重傷,必須先自我療傷,遂將她們先關在此地。

    「是我連累你,若不是我,你也不會被擒。」暗無天日中,義明日表達歉意,感激危急時程湘姬出手相助。

    「無所謂,反正默君哥哥很快就能找來。」程湘姬語氣輕鬆,一點也沒有被囚的驚懼。

    她心頭一刺。「你就這麼相信東方清平能找得到咱們,並且救咱們出去?」

    「當然,我信他。」她回答得不假思索。

    「為什麼,因為你與他是夫妻?」義明日心頭麻痛的問。

    「當然不是,我與他未拜堂,還不是夫妻,我信他是因為與他相識多年,信他的能力,也信他定會來救你。」

    「你為何……不說他是來救你的?」

    「他當然也要救我,但他救我是基於兄妹情誼,救你則是男女之愛。」

    義明日聞言怔然。「你是他即將拜堂的妻子,怎會如此不在意的說出這些話?你不難過嗎?不介意他愛我嗎?」

    黑暗中她看不見程湘姬的表情,可聽得見她的嘆息聲。「其實是我對不起你,默君哥哥早對我說過找到所愛,可我仍要他幫忙。」

    「幫忙,幫什麼忙?」義明日驀然心跳加快,有預感程湘姬即將要說的話能將她由地獄解放出來。

    「先前我本來猶豫著要不要當眾說出,但仍舊有顧忌,而今我可以大方的告訴你了,事實上我另有愛人,但恕我不能說出是誰,我真正想嫁的人是他,他卻偏偏只聽我娘的,非依照娘的臨終吩咐將我交給默君哥哥,我不想違背他,只要他希望我做的,我都會盡力去達成。

    「就像這個武林盟主,其實我也沒興趣接,但他盼我當我便去當,我總聽他的,可不幸的是,他總聽我娘的……」程湘姬說到後來,聲音越小,隱約聽見了哽咽聲。

    義明日聽她這麼說,腦中忽地閃出一個人影。「你愛的人是程光冬?」

    她背脊一僵。「你怎麼知道?!」

    「能在你身邊,伴你出嫁又不好承認的對象,除了他似乎沒有別人。」義明日曾留意到她看程光冬的目光總帶了份小心翼翼,且當時程光冬在場,才令程湘姬無法暢言方才那番話,態度因而變得欲言又止。

    程湘姬咬咬唇,傳出泣聲。「對,就是他,可他粗人一個,永遠不懂我的心意,他心裡只有我娘,只當我是個長不大的孩子,從沒想過我是個女人了!」她氣憤的說。

    義明日十分吃驚。「可他……他是你叔叔不是嗎?你如何能愛他?他又如何能愛你娘?這……這不是亂……」

    「你要說亂倫是嗎?並非如此,他不是我親叔叔,同姓程也只是巧合,許多事要從當年說起,娘生下我那年,爹爭奪武林盟主之位時不幸喪命於對手劍下,遺下我與娘相依,不久程叔出現,他小娘八歲,大我十五歲,對娘一見鐘情,但娘心中只有爹,自始至終沒有接受他,可他卻甘於守著娘直到她過世,之後又繼續照顧我,可我也不知從何時開始,不再視他為長輩,只將他當成男人來愛慕。」

    「可……」義明日對這事還是覺得吃驚。「他年紀與你相差甚多,且性格與你更是南轅北轍,比較起來,東方清平更適合你不是嗎?」她忍不住問。

    「娘也是這麼認為,才會要默君哥哥娶我,可喜歡一個人哪有道理可言,我就愛程叔的傻氣和大嗓門,至於年紀,興許是爹去世的早,我少了父親關愛,對他反而有種安全感。

    「默君哥哥很愛你,他告訴我,雖不會毀娘臨終之約,但也絕不能負你,所以我與他說,既然程叔非得執行娘的遺言不可,那便還是娶我,可我不久就會找理由自動求去,一來完成了娘的遺囑,二來程叔總不能再逼我什麼,「而我便能回去與他繼續過日子,雖然他絕不可能接受我的感情,但能與他晨昏相守,我於願足矣。」她有些向往得失了神,片刻後才又道︰「對不起,因為我的私願,阻礙了你與默君哥哥在一起,但請相信我,不久我會將他還給你的。」

    義明日一時說不出話,東方清平與程湘姬之間居然是如此複雜的狀況,難怪他愛自己,卻無法說清楚講明白,也不能立即給她承諾。

    她驀然心窩一熱,一股熱淚自眼中滑落。「你真的不愛東方清平?」

    「不愛。」程湘姬搖頭。

    義明日抖動雙肩,驕傲如她,這回是真正放任自己大哭了。這麼長的時間,她一直以為自己鄙劣至極,竟然覬覦別人的夫婿,為此她痛苦不堪,只得忍痛放棄,然而,原來自己根本不需要覺得無顏面對任何人,她沒有奪人所愛,沒有逼人離開,沒有介入別人的感情,壓抑太久,此時心結一解開,她如何能不哭?

    「別哭了……今天是我不好,讓你委屈了,可因為程叔在場,我不得不說些話與你爭,其實我真沒那意思讓你難堪。」程湘姬愧疚的說。

    她搖頭。「無妨,知道你的苦衷後,我不會怪你什麼的,只是咱們這會不能光等著東方清平來救人,得想辦法自救才行。」義明日抹去淚水,她頭腦思緒向來明快,當機立斷做出決定。

    她渴望見到東方清平,即便不能立刻有名分,自己還得擔下無恥罵名,她也想如程湘姬一樣守著自己心中所愛。

    她拉著程湘姬站起身。「快,摸索一下,瞧出口在何處?」

    忽然,一道光束射進來,原本漆黑的地牢亮了。「出口在此,但你們得橫著出去才行!」綁她們的人出現了,臉依舊蒙著。

    瞧來人似乎傷勢好多了,知道情況危急,她們只能自救,義明日與程湘姬對看一眼後,兩人默契的頷首,程湘姬會武,立刻攻上去,而義明日則趁兩人纏鬥時閃到外頭去找救兵。

    義明日到了地牢外終於知曉這是哪里了,是射日王宮的地牢,此處偏僻少人,位於王宮南面,平日用來關犯錯的宮人,而此刻別說犯人,連個守衛也不見人影,顯然都教這人調走了,這才好不動聲色的解決掉她們。她臉一沉,心中更加確定這位謀逆者。

    近處尋不到人,去遠處又怕回頭時程湘姬已遭遇不測,她在牆邊找到一把鈍劍,程湘姬是手上沒武器,否則以她武林盟主的身分,武功又怎會差到哪裡去,之前會一舉被擒,只是因為出手太急,又是空手應付之故,若手中多了武器,應當還能撐一撐。

    她撿了鈍劍回到牢裡,兩人還在打鬥,但程湘姬明顯弱勢,身子已多處受傷。

    「程姑娘,接著!」她將劍丟給程湘姬。

    程湘姬有了武器後,精神大振,逼開了對方的攻勢。「公主,這裡交給我,你先走!」她讓義明日先逃。

    「不,我不能放你一人!」她哪可能不顧道義自己逃走。

    「你們兩個明明是情敵,這會倒成生死之交了,放心,你們誰也走不了,我一個也不會放過!」話才剛落,他五爪已改了方向,朝義明日攻去。

    「公主,快閃!」程湘姬大驚。

    義明日反應快,馬上轉身就跑,跑了幾步驀然覺得後背一陣刺痛,身子就飛了出去,這一飛來到了地牢的最外圍,此處並無高牆圍住,因為再過去是一處落崖寒泉,數丈高崖下的泉水終年冰寒,落入其中難能活命。

    蒙面人見她無處可逃,便慢下腳步,程湘姬追了上來,見義明日受傷在地,立即上前扶她。「你還好吧?」

    義明日內腑絞痛。「說實話,不太好,但還撐得住。」她勉強站起來。

    「你忍著點,我一會就解決這人!」程湘姬怒道。

    「真會說大話,憑你這點功夫,要不是我之前被東方清平所傷,功力尚未完全恢復,你還能與我鬥上這幾招嗎?你這武林盟主之位若不是靠東方清平與程光冬給你撐著,你哪裡有資格坐上。後頭就是寒泉,你們不如自己跳下去,也省得死在我手裡更痛苦。」那人一步步逼近她們,意圖將她們逼入寒泉,也正好藉此毀屍滅跡。

    兩人被逼得節節後退,眼看真要落泉了,不禁白了臉。

    「住手!」倏然傳來一道冷冽的聲音。

    義明日聞聲大喜,終於等到東方清平前來,而他身後還有程光冬。

    義明日登時眼眶泛紅,喜極而泣,程湘姬見到程光冬亦是高興不已。

    「東方清平,救我!」義明日喊得急切,恨不得現在就奔至他懷裡大哭一場。

    東方清平全身一繃,哪裡見得了她這驚懼的模樣。「你別怕,我就來。」他聲音極其溫柔。

    「哼,東方清平,你倒偏心,大小娘子都在我手上,你卻唯獨關心義明日,這是不是太過了?」那人冷笑。

    他這一說,程湘姬沒什麼反應,程光冬卻已經橫眉豎目了。「放屁,你少挑撥我侄女與東方清平的感情,咱們這會不就是來救她的?反倒是你,這回死定了,敢抓我侄女,老子會將你挫骨揚灰!」程光冬吐了口唾沬.

    這人這時像想到什麼,臉色一變。「你們找得到這裡來,難不成已經知道我的身分了?」

    「沒錯,咱們已知曉你是誰了。」東方清平點首。

    「宋炎,你就是那敢一再謀逆弒主的人!」義明日直接點破他的身分。

    那人陰沉著臉,終於拔下面罩,果然是首輔宋炎。「你們怎麼知道是我的?」他自認行事乾淨,從未留下任何讓自己暴露身分的線索。

    東方清平漠然一笑。「是參毒,那些自盡的殺手以及死去的寶馬身上的毒都是從人參中提煉出來的,而這參毒唯有射日的人參製得出,然而誰能取得這些人參,除了王族人外,就只有身為首輔的你有權調度,另外,你故意毒死一批寶馬,讓小日無法及時補上今年射日要上貢給弦月帝宮的稅金,好讓二世帝責怒於小日,動搖她的攝政權,能有這般心機,又深知朝堂狀況的,在射日能有幾個人?」

    「既然你們已經猜出是我,又何必演出假婚……」宋炎的雙手不由自主輕顫起來。

    「證據,咱們要的是證據啊,你這人心思縝密狠毒,從不留下對自己不利的人事,想抓你還得費心思,所以,咱們才演了場假婚禮,讓我帶著人參與寶馬下嫁東方清平,引你入甕,雖不期望當場抓到你本人,但至少逼出你的殺手,讓他們供出你,就有證據抓你了!」義明日沉怒。

    宋炎貪得無厭,這幾年屢屢勸她開放人參與寶馬交易,好從中獲取巨大利益,她始終未點頭,想不到此人索性對她痛下殺手,而她一死,宇兒年幼自然無法與他為敵,他便可以獨攬射日朝政並且操控國寶買賣,為自己圖得大量財富。

    一場假婚果然引他出現,然眾人始料未及的是,她與程湘姬會反被擒,因為誰也沒料到,看似文弱的宋炎武功造詣會如此驚人。

    宋炎面色灰敗。「既已東窗事發,那也沒什麼話好說,不過要我束手就擒那是妄想,不要忘了,你們兩個還在我手中,我要死也要找人墊背,你們正好為我殉葬!」

    他轉身逼近兩個寒泉邊上的人,義明日與程湘姬面色大變,東方清平與程光冬亦是怒不可遏。

    「宋炎,你敢!」程光冬喝。

    「哪裡不敢,我就要她們兩個先死,瞧後悔心碎的是誰!」宋炎發狠地看向東方清平。

    東方清平面容深沉無邊,瞧了程光冬一眼,程光冬用力點了頭後,兩人同時向宋炎攻去。

    兩人中的任何一個宋炎都不是對手,更何況聯手而來,他當場左支右絀,窮於應付,很快露了敗色,而兩人就趁此機會要將兩女救離寒泉邊,宋炎如何不知他們的策略,他情願玉石俱焚,也不讓兩女求生,趁轉身之際故意讓東方清平擊中一掌後,立刻推落兩女與自己一起共赴黃泉——

    「東方清平!」往下掉落的義明日瞬間驚悸大喊。

    「程叔!」程湘姬亦大叫。

    兩個男人瞬間心膽俱裂,立刻跟著躍下救人,在這當口,程光冬傳音入密給東方清平——

    義明日眼見東方清平不顧性命的跳下來,不禁悲喜交加,豆大的眼淚倏然淌出,朝他伸出雙臂,要死也要與他死在一起!

    可下一瞬,她的心頓時寒冽如冰,那原本以為會抱住自己身子的手,落泉後居然抱住了程湘姬,而她,就獨自一人沉入那寒心徹骨的寒泉之中。

    沉落水時,她連心臟都麻痹了,可惱中卻清晰出現了一些話——

    小日是我心上的人,在下一日未娶,就能一日愛她!

    在下一生從沒這麼不君子過,以有婚約之身愛上另一個女人,在下是無恥,可在下有苦衷,待這苦衷解決,我便不負一人!

    我欠你太多,委屈你太多,你若信我,我一生償你。

    在寒水淹沒她意識前,最後她只想到,啊,這一切多諷刺……

    北麓,程家小築,東方清平目眥盡裂,他揪起程光冬狠狠擊去一掌,將他打得趴倒在地。

    程湘姬見狀驚恐不已的衝上前去護人。「默君哥哥,請不要再打他了!」她焦急的請求。

    程光冬推開擋在自己身前的程湘姬,抹著嘴角溢出的血。「隨他打,老子硬骨,死不了。」

    東方清平雙目燃著無法收拾的怒氣。「說,為什麼這樣做!」

    程光冬冷笑。「還有為什麼,不就希望義明日死了對你的這份心嗎?」

    「你!」東方清平怒火中燒。

    當日兩人同時跳下寒泉救人時,程光冬用腹語對他說了一句︰義明日由我救,湘姬交給你!

    因為這話,他沒去抱小日,而是抓住湘姬的手,雖然湘姬有內力,但仍不足以抵御泉中寒意,他灌注自己的內力保她體溫,可怎知,回頭才知程光冬根本未去救小日,任那女人一頭栽進寒得鑽心刺骨的冰水裡,直直沉下不見蹤跡,方才知程光冬竟然騙他!

    「哼,我侄女是你的妻子,你卻口口聲聲說愛那女人,你當我能任侄女受這種屈辱嗎?我是她叔叔,萬不可能讓她受辱,所以我便是讓那女人死又如何!」他一臉滿不在乎,他就是要替程湘姬出氣才這麼做。

    東方清平怒極。「我恨只恨當時未意識到你這淬毒心思,才讓這事發生,程光冬,我不會原諒你!」東方清平疾言厲色的道。

    他忍不住回想起受程光冬所騙,自己沒去抱小日的剎那,自己幾乎魂飛魄散,那寒泉能瞬間讓人喪命,而她沒有內力護體,哪能活命,當下使力將湘姬拋給程光冬後,立即再潛入泉底救人,可這片刻的耽擱,寒泉裡的她興許已經氣絕,他心慌意亂在泉底找人,終於發現了小日,可她似已無氣息,他忍住心懼,帶她出水上岸,度了自己泰半內力給她,才將她由鬼門關救回,可她醒來後便回到朝鳳宮,至今七日都不肯再見他。

    他知她恨他,怪他,更怨他,所以不願聽他任何解釋,見不到她,他心急如焚,卻也無計可施。

    只怪自己危急之時沒能察覺程光冬的異狀,這才發生這種錯誤,嚴重傷了小日的心。

    「我不需要你的原諒,只要你好好對待我侄女!」程光冬道。

    東方清平冷笑。「在你做了這樣的事後,還以為我會娶湘姬為妻嗎?」

    「怎麼,你真想反悔?!」

    東方清平沉重的看向驚白臉孔的程湘姬。「我固然有愧於你娘所託,不能娶你,但我以不殺他做為交換,我想美姬醫女若在世,得知今日狀況也會同意的,既然咱們各有所愛,婚約就此作罷。」他沉聲說。

    誰也不能傷及小日,他為了自己的女人,終於下定決心,徹底解決問題,他不能再因為與湘姬的約定,而傷害自己真正心愛的人,那驕傲的女人,為自己已委屈夠久也夠多了,今後他不容自己或任何人再傷害她!

    對他的決定,程湘姬無話可說,因為她也沒想到程叔會為了她對義明日狠下這份心,她對不起默君哥哥,也沒臉面對義明日,但程叔那充滿怒氣的眼神告訴她,他不會罷休的,這不禁讓她惴惴不安,生怕還有什麼事發生。

*             *             *

    弦月帝宮日前頒下皇詔,在連生下兩位公主後,二世后終於誕下眾所期盼的太子,普天同慶,帝后恩澤百姓,大赦天下,減稅一年。

    此時在弦月帝宮內,義明日臥於儲月宮中,瓊芳憂心地在旁伺候。

    弦月帝后大喜,公主前來朝賀,並且感謝帝后減稅之恩。

    宋炎這逆賊毒殺寶馬,害射日無馬進貢抵稅,幸好帝后減稅,射日才免於遭罪。

    然公主來到弦月也已月餘,向帝后朝賀謝恩的事已完成,卻仍不想回射日,終日鬱鬱寡歡,眉頭深鎖,這樣的公主,連她都未曾見過。

    公主此回當真傷很重!

    瞧,這會公主已多日未曾開口說上一句話,眼眸也失了過去的神采,整個人宛如行屍走肉。

    瓊芳輕嘆。「公主,飯菜都涼了,是否讓人熱了再送上來?」她詢問。

    世後待公主如同親姊妹,不僅闢了儲月宮讓公主住下,連膳食也與帝后相同,但可惜了世后的這份心,主子對這一切均不上心。

    義明日闔上雙眸斜臥著,輕揮手。「撤去就好,不用再送來。」

    瓊芳見了,鼻子有些酸。「公主,您不能再這樣下去啊,身子會搞壞的。」她苦勸。

    義明日無動於衷,就只是擺手讓瓊芳走。

    「公主……」瓊芳不能再勸什麼,只能無奈退下。

    瓊芳走後不久來了一個人,這人一身金色的錦織,頭頂鳳冠,身分不凡,翩然來到義明日床邊。

    「起來吧,我有話要說。」這人道。

    義明日倏然睜開眼眸。「默默?」

    面前的人,曹默默,弦月帝的后,這座帝宮以及天下人的女主人,也是當今天下地位最尊貴的女人。

    她不是什麼絕色,更沒有傲不可侵的華貴之氣,在她身上見到的是令人舒坦的親切笑容,唯一能教人觀到她母儀天下的部份,便是她的眼,美眸在顧盼間華彩流溢,出類拔萃到無可比擬。

    「你向來張牙舞爪慣了,對照這死氣沉沉的樣子,還像跋扈囂張、不可一世的義明日嗎?」曹默默笑罵的在她床邊坐下。

    義明日睨著曹默默,身子還是一動不動,可那臉上一層怨,一層愁。

    曹默默搖首。「真傷得這麼重?」

    她瞪著曹默默,不久淚珠就滾滾而下。

    曹默默瞧了有些心慌。「你向來好面子,怎才幾句話馬上就下雨了?」

    「那該死的殺千刀!」她咬牙切齒,悲怒難平。

    曹默默眨了眼,盯了盯她,搖頭。「真完了,你愛慘人家了!」

    「你胡說什麼,我恨慘他才是,對他哪還有愛?」人唯有在生死關頭才能見到真情,而諷刺的是,那口口聲聲說愛她的人,在那一刻顯露了真心,選擇了別人,既是如此,那她還能不清醒嗎?自己如今是恨他入骨了。

    曹默默噗哧笑出聲。「愛有多深恨就有多深,你呢,完全死鴨子嘴硬!」

    「我哪言不由衷了,我是真對他死心,想我義明日睥睨世間男人,可唯獨遇見了那該死的傢伙,竟就讓自己栽了跟頭,萬劫不復。」如今再回想起來,他從頭至尾未曾給過她任何實際的承諾,連件信物也沒有,這不早已說明一切,是自己一廂情願的愛上他,而今只是證明自己有多蠢罷了。

    「你啊,教我如何對付天子這般等級的跋扈大男人時,說得頭頭是道,但你自己卻什麼事都幹不了,傻傻就栽了,我怎麼也想不到你居然也有為情所傷的一天。」曹默默半取笑半感嘆的說。

    她無言,自己真就栽了,還能有什麼話辯解?

    「唉,我瞧你既是這麼不甘,何不就見他一面,當面把話說清楚,好過兩人相思——」

    「相思什麼,我與他無話可說,從寒泉活過來那一刻,我便發誓從今再不見他!」

    「話又何必說得這麼絕,那人得知你躲在帝宮不回去,這不找上門來見冶策了,你可知,這些年冶策不知下過多少道密旨希望他進帝宮一見,可他始終婉拒,因為知曉我那無良的皇帝夫君圖的是他的口袋,想挖他的錢出來提升弦月的軍備,那人何等精明,自是百般推託,死也不肯送上門來任人宰割。

    「可這次卻主動求見,剛好羊入虎口,成了我那口子勒索的對象,你可知他這會為了你付出多少銀兩?嘖嘖,兩百萬兩啊!可卻還是沒能見到你,你說他虧不虧?」曹默默笑說,也只有她敢膽大妄為的稱自己皇帝丈夫無良了。

    義明日卻不為所動。「他錢多得很,拿出這點還不至於破產。」

    曹默默吐了吐舌。「這兩百萬兩都能建造十艘設備精良的戰船了,都這般失血了,你不肉痛嗎?」

    「錢是他的,我肉痛什麼?關我何事。」她撇過臉去。

    「你……唉,冤家宜解不宜結,你也仔細想想,那日落入寒泉是一瞬間的事,情況必定緊急,這中間說不定有什麼錯,他才會捨你去救另一個人,你也該聽聽他的解釋才對。」

    「那還有什麼錯,我見他跟著躍下時,當時感動得無以復加,心想著就算死,死在他雙臂裡也是甘願的,哪裡知道,他為的不是我,是程湘姬,那才是他真心要娶的女人,只有我這個笨蛋,會聽信他絕不負我的話,直到落入那陰寒水中,我才算是徹底清醒,看清那男人所想,我不會原諒他的,此生都不會!」她說得斬釘截鐵。

    曹默默輕嘆。「事情當真無可轉圜?」

    「以後別再在我面前提起東方清平這四個字,我連聽也不想聽見!」

    曹默默蹙起了眉,心中另有打算,想自己當年就是將事情都埋在心底,不願意說開,導致誤會重重,這才會白白吃那麼多的苦頭,所幸那男人不離不棄的尋來了,讓自己重拾幸福,若不想好友也走自己的老路,將來苦嘗遺憾,那麼是該換自己出面替好友做些事了。

    畢竟當年要不是她代自己冊封,穩定下自己的后座,又誅殺了一些反她的佞臣,讓她的王后之路順暢,自己也不會有今日的如意生活。

    基於以上種種,她決定幫好友一把,就看兩個男人願不願意配合了!

    夜裡的王后寢宮下弦宮中,傳來二世帝的怒斥聲。

    「好你個曹默默,這種要求你也敢對朕提?!」

    曹默默慌慌張張撲上去貼進他懷裡。「王上息怒,臣妾這要求也是有本的。」

    「什麼本,說來!」他怒氣未消,龍目瞪怒。

    「您都沒天良的吞了人家那麼多銀兩……呃,臣妾是說,他都主動送錢來了,咱們拿了錢,您想建造的戰船也有譜了,且還有餘額貼補咱們生兒子減稅四方的虛空,瞧在這些份上,總得為人家出點力,這才公道吧?」她嬌滴滴地依理講理的勸進道。

    冶策這才稍稍斂了怒容,斜眼瞄向她討好的瓜子臉蛋。「公道?你就不怕朕當真將人收下,留在后宮與你為伴,讓你倆做一對好姊妹?」

    曹默默原本諂媚逢迎的嬌笑面孔登時一變,眼神發出極強的怨念。

    「您若真敢,臣妾、臣妾……」

    「你怎麼樣?」

    「臣妾死給您看!」

    他臉一繃。「這就提死?」

    「難不成還等您快活過後再說?」

    「朕又沒說什麼,不過是一句如果,你這女人有必要尋死覓活嗎?」他語氣放緩了,大男人的氣焰也消了不少。

    這女人平日頗安分,對他唯命是從,可偶爾鬧起脾氣來,他也吃不消,多數是在她發火前,他就先服軟。

    唉,他頗不滿,表面上他人前君威十足,可私下,王后一鬧,他哪還有什麼為天子、為人夫的威嚴,她一顆眼淚就能擊敗他,一個怒腔就能讓自己軟化,還能不讓她吵什麼給什麼、鬧什麼有什麼嗎?

    而偏這女人還不滿意,這會又給他找麻煩!

    「罷了,你也不用一會嗔一會醋的軟硬兼施,朕依了你總可以?」他妥協了。

    他懷裡的女人,賊溜的眼溜溜轉了一圈後,獎賞地主動吻了上去。「王上,臣妾再為您生個兒子吧,兩兒兩女正好湊成雙好。」她眸光嫵媚,小手探入他衣襟內,撫著他跳動的心口來回磨蹭。

    某人眼色明顯變深了。「二好不如三好,咱們不如再來三個如何?」

    「再……再三個,那……那不六個了?」這數字都教她結巴了。

    想她為了生兒子給臣民交代,一年生一個,生得肚皮都要鬆了,方才說要再生一個,也只是討好他的場面話,想不到他當真了,還加碼……不要吧!

    「帝業多繁重,這才需要多子多孫來分擔,而這後宮數來數去就你一個,你不生,也不許別人生,這說得過去嗎?」

    「我……」她紅唇褪色發抖了。自己一不小心反而跳進他的圈套了!

    她趕緊推開他要逃,可動作哪有他快,後領教他拎著往四柱大床扔去。「後頭還有三個,咱們努力努力,創造連三好!」

    曹默默才剛生完老三,以為有兒子就能交差了,哪知肚皮才剛消,又被藍田種玉了。

    隔日,由弦月帝宮傳出消息,二世帝愧疚於當年請義明日代后冊封,致使她受各方敬畏,至今無法順利覓得如意郎君,決定讓她進到弦月帝宮賜封為妃……

*             *             *

    三日後,儲月宮夜裡悄然出現了一抹銀白身影。

    他徐步走向重重紗簾後躺在床上的女人,眼前的這闔目而寐、有著驚人美貌的女人,便是他思之念之的人。

    他站在床邊,燭火搖曳,忽暗忽明,襯得他臉龐陰暗不明。

    他才撫觸上她熟睡的臉龐,她便驚醒,惺忪的美眸一見到他,神情驟愕。

    「你怎能夠出現在帝宮——」話到一半,猛然想起以他的武功要神不知鬼不覺的潛進這裡並非難事。「哼,你來得了,不見得出得去,只要我一喊,立刻會有人來圍剿你!」她放狠話。

    「你若真想讓我成為階下囚,儘管喊沒關係。」自己要進到戒備森嚴的弦月帝宮見她一面不難,但他本不想逼她的,想等她怒消氣平,兩人心平氣和的相見,可她竟答應進冶策的後宮,這就教他忍無可忍,哪還能再等下去。

    「你!」這人竟這麼無賴,就料準她不會喊嗎?那她就喊給他看!「瓊芳!」

    「公主有何吩咐?」瓊芳立刻在外頭詢問。

    義明日冷笑的望向他。「如何,還不走?我若再出聲就是要人進來拿你了!」

    東方清平依然漠然,只是深深凝視她。

    這就是任她處置的意思了?她雙手捏著絲被,不由得怒火中燒。

    「公主,公主?」見殿裡未再傳出聲音,瓊芳在外頭關切的喊。

    無視她的憤憤目光,他定定相望,神情仍是毫無退縮。

    她兩片紅唇抿得死緊,良久後,深吸一口氣後對著外頭的瓊芳道︰「沒事,本來想討杯水喝,現在不渴了,我怕吵,你與其他人退遠些。」她再吩咐。

    「是。」瓊芳不疑有他,帶著其他守夜的宮人退到一丈外去。

    她扭首回望東方清平,見他俊逸的面上正露出一抹淺笑。

    她見了火上心頭。「東方清平,別以為我這是放過你,我只是不想在弦月帝宮裡再鬧醜聞,讓自己無地自容!」她撇撇嘴,澄清這麼做不是心軟。

    「小日,隨我回去吧。」他含情脈脈的說。

    「回去?回哪去?」

    「回我東方府。」

    「笑話,我可是你東方清平什麼人?憑什麼跟你回去?再說,這美輪美奐、金碧輝煌的弦月帝宮我不待,卻去窩你東方府,我又不是傻子!」

    倏地,他扼住了她的手腕,痛徹心扉的問︰「你真要進到這座帝宮與人爭寵嗎?」

    她驀然一愕,像是不解他的話。「什麼與人爭寵?」這什麼事啊?

    他見她茫然不知的表情,不禁皺眉。「帝宮外頭盛傳,不日你就要被冶策冊封為妃,這事難不成你不知道?」

    她吃驚,竟不知有這樣的事,難道冶策真有所想?

    不可能,那男人所愛就只有默默一人,其他誰也看不上,若真對她有意思,當年她代后期間就可以將她留住了,而不是等到現在,這有問題,莫非……她忽然明白了,這一定是默默搞的鬼,這是要逼東方清平勇闖帝宮來擄她。

    這多事的默默,這麼做又是何必,就算見到他的面,她還是不會原諒他的。

    「我……我當然知道,而且是我主動向冶策提的。」她沒有戳破曹默默的謊言,反而順著話道。

    「你主動的?」他十分驚愕。

    她冷冷地瞧向他。「同樣是與人爭夫,我義明日情願做天子的小老婆也不要做你東方清平的小妾!」這話說得夠白也夠傷人了。

    他聽了這話後面色如土,緩緩地鬆開了箝制她的手,眼中滿是苦澀。「我知你怨我那日捨你救湘姬的事,其實——」

    「不用解釋,那理由也許合情合理,又或者有所苦衷,但不管答案如何,都只代表一件事,在那生死關頭,你捨下我,這就是事實!」

    東方清平臉孔一瞬間刷白。

    當時固然時間緊迫無法多加思索,但自己竟就輕易的將心愛之人性命交由他人,說是信任,不如說自己愚昧!

    也難怪小日會恨自己到無法原諒的地步,他蒼白著臉,懊恨難當。「我犯了致命的錯,我確實愧對你。」

    聽他這樣說,義明日原本只往肚裡流的淚珠,終於撲簌簌地由眼眶裡滾出來。

    她恨他,真恨他,當日真正令她害怕的並非死亡本身,而是那被捨棄的恐懼。

    她忘不了那一刻,忘不了那痛徹心扉的剎那,在落入寒泉時,她的身體已感覺不到冷意,因為萬箭穿心之痛早已蓋過一切。

    「小日,我對你的愛是無庸置疑的,但那次的失誤卻是我無法原諒的錯誤,我知深深傷了你的心,但,能不能……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他飽含深情的懇求她。

    她眼中一片死寂,心灰意冷。「不,我不想與你再糾纏了,你還是回程湘姬身邊吧。」她不要他了。

    他臉一僵。「湘姬另有所愛,她——」

    「我知道她另有所愛,她愛的是程光冬,但你愛的是她不是嗎?」她諷笑,眼中帶著一抹淒然。

    「我——」

    「別否認,危急之際,你心中所想的人是誰已經一目了然,我義明日再喪失尊嚴,也不會自欺欺人到這等地步,不愛我的絕不強求。」她肅然道,已認定程湘姬才是他心中所愛。

    「小日!」他握住她的手。

    「你放開我,否則我真的要叫人了!」

    「難道你真的要帶著對我的誤會成為冶策的妃子?」

    「我剛剛說得很清楚了,我願意,我就願意!」

    「我不準!」他沉怒道。

    「笑話,你憑什麼不準?」

    「不憑什麼,就憑我早對你下聘了!」

    「下聘?什麼時候?」她不知他在說什麼。

    「那木牌子你明明收去——」

    「公主,不好了,不好了,咱們射日出事了——」事情緊急,瓊芳不待裡頭回應便急忙推門進來,可這一闖入,發現東方清平竟然也在其中,而且就坐在只著中衣的公主床邊,他扼著公主的手,公主也不甘示弱的怒視他,兩人劍拔弩張的樣子,讓甫進寢的她愕然。

    見瓊芳進來,義明日立刻怒道︰「你來得正好,快去讓人過來拿人,將這混蛋給我關進大牢——」!

    「公主,真要現在做這件事嗎?有更緊急的事發生了!」瓊芳又急又慌的說。

    「你說射日出事了,出什麼事了?」問這話的是東方清平。

    「嗚嗚,方才射日飛鴿傳書,說咱們射日大亂,王上被人挾持了!」

    「什麼?!」義明日這才大驚。

    東方清平臉一沉。「瓊芳,替公主更衣,咱們立即趕回射日!」他當機立斷。

    「我——」義明日原本還想說什麼,但他說得對,先回射日解決問題為要,她與他之間的恩怨就暫且放下,待日後再說。

    瓊芳立刻要替她更衣,可見東方清平沒要離開的意思,不由得提醒他,「東方公子,請避避吧。」

    「我是潛進來的,難道還能大大方方站在外頭等嗎?你儘管替她更衣便是,反正那日她酒醉在溫泉池裡,該瞧得我都瞧了,該摸的也都摸透徹了。」

    「東方清平!」義明日紅著臉想殺人了。

    「公……公主,私人恩怨日後再報,咱們先回射日,王上還等著您回去救呢!」瓊芳忙抱住火冒三丈的義明日勸道。

    義明日恨極,只得抓著一件絲被往他身上扔,蓋住他的視線後火速更衣,之後火燒火燎的離開弦月帝宮。

    而此時在儲月宮外,站著一龍一鳳兩道尊貴的身子。

    「就說這麼耗著不是辦法,那男人是出了名的慢郎中,得給點刺激才行,瞧這招有效吧,逼急了,男人該搶、該強的都做得出來。」女子得意的說。

    男子斜睨身旁妻子一眼。「你這刺激只是一時,問題還是沒解決,你等著瞧好了,後頭還有風波。」

    「您這烏鴉嘴,難道就見不得人好?」

    「就你敢說天子的嘴是烏鴉嘴,你不要命了嗎?」

    「這,呃,欸……王上,臣妾只是心急口快……哎呀,臣妾怎麼忘了,又到了咱們兒子喝奶的時間,臣妾先走一步了……」

    某人的腰被攫住了。「太子喝奶自有乳母去喂,至於你的……」

    堂堂的天子居然可以笑得這麼邪佞,她渾身一顫,不禁在心裡大罵義明日,自己都為好友兩肋插刀、以身做貢品了,她若到最後與東方清平仍沒能有個圓滿結果,自己定要與她絕交!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6-8 06:24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6-8 06:00 PM 編輯

【第十章】

    東方清平帶著義明日趕回射日,這才知曉原來挾持義明宇的居然是盧鴻雁!

    朝日大殿上,義明宇被困在王座,周圍人拿著刀架在他頸上,情勢緊繃。

    「王姊,宇兒沒用,讓人劫了威脅你。」義明宇見到義明日出現,馬上紅了眼眶,愧疚的道。

    「盧鴻雁,你敢謀逆?!」她立即怒視站在義明宇身旁的盧鴻雁。

    「這不算謀逆,只是希望公主答應臣幾個要求,只要公主做到,我立刻放人。」盧鴻雁沉著的說。

    「你想怎麼樣?」她臉上彤雲密布,怒問。

    「請公主下嫁予我,咱們共治射日!」他說出要求。

    「不可能,公主不能嫁你。」東方清平一口否決。

    他瞧了站在她身旁的東方清平,冷笑。「我道你東方清平已經出局,她真要待在弦月帝宮不回來了,原來你不簡單,還闖進了弦月帝宮奪人,這是仍不肯了結你們之間的奸情醜事嗎?」

    義明日大怒。「盧鴻雁,你敢出言辱我?!」

    「哪裡不敢,過去我就是太顧及你的心思,呵護太過,才會讓你無視我的存在,而今我終於想明白這一點,我若不強迫你,你永遠不可能屬於我!」

    「盧將軍,你想法太偏激,如此手段又怎能讓人心服?」東方清平面容一整,那雙水墨眸子顯怒了。

    「你住口,要不是你的出現,我何以需要用到這樣的手段!」他怒不可遏。

    「這都是藉口,你本就圖謀射日,公主只是你附帶想擁有的。」東方清平道。

    「並不是,公主是我唯一想擁有的,射日才是附帶品!」他立即否認。

    「你挾持她最在乎的弟弟,你以為她會諒解你嗎?你明知不會,卻還是這麼做,你敢說對射日沒有奢望?」

    盧鴻雁臉色發白,似被說中了自己內心的那一抹貪念。「即便我也想要射日,但我沒想過與宋炎一樣謀害公主,強奪射日的一切,我所想的不過是兩人共治,公主,你了解我的,這幾年射日兵權皆在我手中,我可曾對你有過一絲不忠?」他問向義明日。

    她雙眸冷凝,神情森寒。「你過去確實沒有不忠的行為,可你此刻有,我要你立即放了王上並且交出兵權,若你願意,我可以饒你不死!」

    盧鴻雁原本對她還有幾分期許的神色,聞言逐漸變冷。「既然公主無心允諾我,那就別怪我痛下殺手了。」

    他一說完,使了眼色給自己的人,那架在義明宇頸上的刀立刻深入了肌膚一些,帶出了一道觸目的血痕。

    「盧鴻雁,快叫你的人住手!」她看得驚心動魄的說。

    他搖首。「除非你同意下嫁並且願意與我共享射日。」

    「不可能——」

    「那我就先殺了義明宇這傀儡王上,再自己登基,如此我還強迫不了你嗎?我要你做我的王后,從此射日王族不再是義姓天下,而是我盧姓的!」

    「你想篡位為王?!你忘了,射日不是獨立國家,背後還有二世帝冶策,他不會同意你造反的!」

    「冶策支持的不是你義姓,而是因為義姓肯聽命於他,並且連年進貢,而我也能答應冶策這些,更願意將每年育出與栽植的寶馬和人參一半呈上,如此巨利,那冶策是精明人,他會拒絕嗎?且他若真要發兵我射日,他好不容易營造的太平天下豈不又毀於一旦?再說,如今射日兵權皆在我手中,你大勢已去,除非乖乖聽命,否則又能如何?」他早想妥這些,有恃無恐的說。

    義明日聞言良久說不出話來,情勢確實如他所講,她完全沒有籌碼與他談……

    「王姊,你別管我,殺了盧將軍,射日不能落入他手中!」義明宇年紀雖小,可也知國不可喪,然而他越是掙扎,那架在他頸上的刀便割得越深,沒多久頸上已是一片可怕的血痕了。

    義明日瞧見心緊緊揪起,一顆顆淚珠自她眼角滑落,不為別的,就為宇兒的性命,她也無從選擇,她閉上眼,如今唯一只有嫁盧鴻雁一途,終於含淚沉痛點首,「好,盧鴻雁,我嫁你!」

    東方清平聽見這話,一顆心瞬間像是墜入極寒的雪地之中。

    那盧鴻雁大喜過望,立刻狂喜的上前抱住她身子。「我保證會好好待你一輩子的,我保證!」

    她渾身力氣像是在轉瞬間被抽乾似的,眼前發黑,並且泛起刺骨的冷意。

    她幾乎沒有勇氣望向東方清平,她雖恨他,但也不想讓他見到自己這受制於人的不堪模樣。

    她義明日最終要出嫁了,可對象不是帝王冶策,也不是東方清平這傷她心的男人,居然是自己從沒想過的盧鴻雁。

    當初盧鴻雁梅樹下的那一吻,是因為自己醉了才會任其動作,對于他的求親亦然,醺醉中,她並未將他的話放在心上,只說會考慮,而這考慮其實就是拒絕之意,只是她沒明白說出罷了,豈料如今竟會成真。

    「夠了,我東方清平搶妻搶不停,去完弦月帝宮搶人,如今還要在射日王宮繼續搶,好,既然如此,那就搶到底了!」東方清平忽道。

    她一愕。「你……你說什麼?」

    「我說,你義明日是我東方清平未過門的妻子,若是非得用搶的才能到手,那我又如何辦不到,你想嫁他,或他想娶你,皆是萬不可能的事!」他雙目烈焰熊熊。

    「笑話,你不過是一介商人,再多也只是武林粗人,你想與我鬥?」盧鴻雁噴之以鼻。

    「商人什麼沒有,就有銅臭,武林粗人什麼沒有,有的就是高人,我東方清平要錢有錢,要人馬有人馬,即便沒有軍隊來得正規,可若要對付你小小的盧鴻雁,在下自認還綽綽有餘。」

    盧鴻雁聽後臉色一變。「你怎可能有這能耐與我的軍隊對抗?」

    「要不,試試。」他輕笑。

    「我不信,你有本事儘管拿出來,本將軍不怕你!」

    「那好,你且派人到王宮外頭去瞧瞧吧。」東方清平氣定神閒的道。

    盧鴻雁立刻要人去紅焰門看看,不一會,去的人回報了。

    只見那紅焰門前竟然圍了萬人,而這些人看似散漫沒有組織,但手中要槍有槍,要箭有箭,一群人候在外頭,就等東方清平一聲令下破城而入。

    聞此消息,他整個人震撼得無以復加,臉色慘白到說不出話。

    「你……你何時招來這些人的?」義明日同樣吃驚。

    「我聽聞盧將軍作亂後,在與你趕回射日的路上要人去辦的,你射日的事便是我的事,我不容任何人威脅你。」他這是一怒為紅顏,自退出江湖後便不再策動過這些人,他們皆是自己當初救過或收服過的人,可如今再度將他們喚出,這些人可都興奮得很,個個躍躍欲試,急著想舒展筋骨,好好打上一場。

    義明日心頭瞬間一熱,淚水抑制不住的奪眶而出。想不到他能為她做這些,平日他只是低調不爭,若是他想要的,誰又攔得住,恐怕就算是冶策,面對他也要忌憚三分。

    他嘆了口氣,「別哭,不會有事的,外頭那些人皆能打能殺,個個一抵五,且唯我的命令是從,盧將軍不可能篡位成功的。」

    「你好大的口氣,外頭不過是烏合之眾,如何與我的正規軍相比!」盧鴻雁氣道。

    「哼,你以為我那批人為何聚在紅焰門?你紅焰門沒人守了嗎?他們在那不是站著,是佔領,這樣你可明白?」東方清平冷漠的提醒。

    盧鴻雁這才倏然心驚,這表示他派守在王城周圍的所有兵馬全數被拿下了嗎?

    「想明白了?」東方清平冷笑。「你這是做困獸之鬥,如今你除了眼前的這批人外,其餘的全由在下掌握,真正大勢已去的是你!」

    盧鴻雁沒想到此人竟然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姿奪了他的兵權,這人能力之強,心機之沉,實在太可怕,與這人交手注定一敗塗地,他頓時面無人色。

    「不!我還有勝算,不要忘了,義明宇還在我手中,我可以殺了他!」他狠下心腸。

    義明日大驚。「不要!」

    「我就要殺他,讓你後悔莫及!」叛變失敗,愛人不可得,盧鴻雁已失去理智。

    他抽出自己的佩劍,毫不猶疑的刺向義明宇,但就在下一瞬,他手中的劍讓一股氣震飛,才扭身,一管袖子已經掃至,他登時口噴鮮血,身子也如破布般彈了出去,摔在大殿的台階下。

    這時武雄等人由宮外趕入,見到盧鴻雁的慘狀,不禁拍手大笑。「我說公子真不夠意思,對付外頭那些小鍋無聊死了,這傢伙該留給咱們來玩才是,不過您這一手還真狠啊,您向來很少下這種重手的,這姓盧的筋脈全斷,將來必不能再拿劍騎馬了。」武雄瞧著台階下盧鴻雁痛苦不堪的模樣,嘖嘖搖頭,原來溫潤如玉的公子對付起情敵也是這般心狠手辣的。

    二虎幾個人上前將礙眼的盧鴻雁送到外頭,接著一群人動作極快的搬進來喜幛金箔,居然開始在大殿上佈置起來。

    義明宇被東方清平救下後,義明日抱著弟弟激動不已,半晌後才發現四周不對勁,不解的問︰「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置辦喜堂啊。」陳標拿了兩根大紅蠟燭進來。

    「置辦喜堂?」

    「沒錯,這喜事耽誤太久了,不能再延誤下去了,難得外頭的武林兄弟們全到齊,公子這杯喜酒可賴不得,對了,您也快快準備,咱們一好,您與公子就準備拜堂了。」二虎過來替陳標將蠟燭點上。

    義明日聽了這話愕然。「我什麼時候說過嫁東方清平了。」她怒道。

    她這一怒,四周忙碌的人安靜了片刻,看了看彼此後,又面無表情的繼續動作,沒人理她。

    「喂,那個誰誰誰,紅幛都掛歪了,這能看嗎?向左點,對,左點。」

    「那我這囍字貼得正嗎?別也歪了。」

    「行行,可以了,貼完去搬幾株喜氣的牡丹進來,這氣氛才夠——」

    「你們夠了,誰準你們在我射日大殿上做這些事的,全給本公主出去,本公主不嫁!」她發火了。

    這時大家不約而同停下工作瞧向東方清平,見他沒說話,眾人一聳肩,就又開始各自的工作了。

    「東方清平,別以為你幫我拿下盧鴻雁救了宇兒,解除我射日危機我就要嫁你,作夢!我說過我情願嫁冶策為妃,也絕不再與你糾纏!」她撕下牆上的囍字丟在地上後朝東方清平吼。

    「別以為我不知,那冶策並未發出正式皇詔要納你為妃,這事八成是你那王后好友故弄玄虛,目的是讓我一怒去劫紅顏。小日,那日在東方府辦的喜宴是假的,可今日是真的,你將是我東方清平明媒正娶的唯一妻子。」他柔聲告訴她。

    她一怔,臉上起了一陣惱怒的紅暈,反唇相稽,「唯一明媒正娶的妻?真是笑話,你何時對我下聘了?你東方清平自始至終就沒給過我義明日任何承諾,連個信物也沒有,我為什麼要嫁你,我義明日就這麼不值嗎?!」說完這話,不期然地聽到咻一聲,一個燭台朝他迎面飛擲過去,東方清平輕挪身子,燭台才沒毀了他的俊容。

    這已瞧得眾人心驚膽跳,看來公子這回搞不定這女人了。

    「王姊,宇兒有話與你說。」義明宇見狀,突然拉著她的袖子道。

    「宇兒,你有話稍後再說,王姊先與東方清平談清楚,讓他滾——」

    他趕緊拿出藏在懷裡許久的一樣東西給妯。「喏,這你的。」

    「什麼我的?」看見宇兒塞了塊木牌給她,她仔細一瞧,一下認出這東西,這是八方海里東方的旗主信物,怎會在宇兒手中?

    東方清平見這東西由義明宇懷裡拿出來,也有些驚訝。

    「你怎會有這樣東西?」

    「這……我是在你寢殿裡拿的,是東方大哥放在枕邊要給你的,可我瞧那時候你剛得知他有未婚妻,心情正惡劣,大概也不樂見此物,所以就私自先拿走了,心想先撮合你們後,再替東方大哥將這東西交給你,可哪知之後發生這麼多事,你先是為了抓宋炎這逆賊被擒,接著因為東方大哥一時的錯誤傷心的跑到弦月去療傷,使得我沒有機會拿出這東西來。

    「可我想這時候還給你也是一樣的,這……這應該就是東方大哥給你的聘金了。」義明宇期期艾艾地說出全部過程。

    「聘金?!」拿著當今世上只有一枚的八方海里東方的木牌,義明日白皙的面孔霎時變色,心情複雜。

    「原來公子早將木牌當成聘金給公主了?這木牌代表整個八方海里東方,公子將祖業財產全給了您,那還用質疑什麼嗎?這聘金之貴重可比萬里江山啊!」武雄嘖嘖的道。

    她屏住呼吸,臉頰不由得熱了起來。

    東方清平那張臉仍是笑盈盈的。「木牌為證,我早將你定下為妻,這你還不肯嫁我嗎?」

    「可是那……那程湘姬……」

    「別提她了,公子從頭到尾就當她是妹子,因為這回程光冬騙公子捨你救她的事後,已與他們叔侄徹底絕交,與她的婚事自然也作罷了。」武雄告訴她這件事。

    她驀然驚喜,抬首時又被東方清平那迷死人的笑眼給暈得心亂跳。「你……」

    「嫁我嗎?」他極為深情的問。

    淚水凝在義明日眼底,過去所有令她痛苦的事彷彿一瞬間全解開了,她歡喜哭泣,卻嬌羞彆扭得說不出個好字來,只能紅著臉與他相望。

    其他人見了,紛紛搖頭,接著繼續他們未忙完的事。「真是的,良辰吉時難覓,這一耽擱,可別誤了事……幸虧有多準備幾張囍字,不然哪還有多的可貼……」二虎喃喃自語,回頭將她撕毀的囍字換了張新的貼上。

    就連抱著嫁衣躲著不敢出來的瓊芳,這時也喜孜孜的將早備好的大紅喜服帶上來,笑著催促。「公主,該更衣了。」

    義明日這才知連瓊芳都被收買了,看來今日之事也就她一個人被蒙在鼓裡。

*             *             *

    既是在王宮拜的堂,喜房便設在朝鳳宮,寢殿內鴛鴦枕、紅暖衾,紅羅帳皆已備妥。

    義明日坐於精緻的妝台前,勾人心魂的美眸半垂下,艷若牡丹的臉龐上帶著不安。

    這時有腳步聲走近,她不需要抬頭就知是誰來了,外頭上萬兄弟等著他敬酒,繞著一圈回來,步伐還能如此穩健,定是武雄幾個替他狠擋,他才能全身而退。

    待人站定跟前,她垂下的眸終於見到那繡著龍鳳呈祥的喜袍,想起稍早拜堂時,大紅喜袍穿在他修長的身軀上,多麼俊秀非凡,教人心儀。

    「小日。」他輕喚,這聲音好聽極了。

    義明日心一陣悸動,竟有些手足無措,臉上也彷彿有一團火在燒,腦子裡一片空白。

    瞧著雙手緊絞衣裙的她,東方清平眼中閃過笑意,牽過她的手往自己胸膛貼上。

    她微慌,自己手抵之處正是他的左胸,那裡暖熱結實,心跳有力,但與她一樣速度極快,猛敲擊著她的掌心。

    原來他與她一般緊張?「你也……」她終於抬起頭來了,那張臉龐又紅又艷,直惹得人心騷動,這樣的她又不比平日時的艷光四射、美艷逼人,但卻是嬌媚得如天空晚霞般風情萬種。

    「小日,咱們終於做夫妻了。」他語調溫溫,可她夠了解他了,知道這溫聲底下有多麼欣喜。

    她輕輕點首。「我以為咱們今生是不可能了,哪裡知道……」她嬌羞得再說不出話。

    「我就說不會放手的,非娶你不可。」他笑得心曠神怡外加心滿意足。

    她忍不住杏眼斜睨了他。「那我問你,當日在溫泉池裡,你都教我挑逗得幾乎不能自持了,最後為什麼……仍沒碰我?」她紅霞滿天的問。

    他唇彎起了一道寵溺的弧度,雙眼漆亮的注視她,教她心微微一窒,俏容低下,臉再次紅成一片,懊惱自己不該問這事的,這豈不告訴他,當日她尚是清醒的,那些挑逗可不是醉後的無知。

    見她窘促羞赧不敢望他的模樣,他輕輕一笑,當時自是已經洞察她的故意,只是沒有拆穿,由著她任性,而他就愛她任性時的風情,只不過,那回的任性著實刺激了點,讓他險些招架不住。

    「那時我與湘姬之事尚未解決,即便想……很想,也不能冒犯你分毫。」

    她咬著唇,雖說那是宇兒胡鬧才讓兩人有肌膚之親,但當初她就是看準他為人君子,萬不可能趁人之危,這才敢這般大膽挑逗,而自己這份故意,當真欺負了他的老實。

    「可今夜不同,是咱們的洞房花燭夜,你別想我會再放過你,你當日如何招惹我的,我今日一一回你……」他眼神變得極深,情慾清晰可見。

    她紅潮四起,更加無措,看到她這嬌態,他朗聲一笑,俯首吻上了那誘人的紅唇,她身下一空,被橫抱起來送往喜床,而他的唇始終未離開她,溫柔地吻得她四肢乏力。

    這一夜,在他激柔低徊的撫觸下,她徹底臣服於他,終於成了名副其實的東方夫人。

    然而,天剛亮,纏綿一夜的兩人才剛要休兵闔眼,驀然外頭傳來大吵大鬧的聲音。

    這一聽,正是程光冬與程湘姬來了,想到他們竟能進到王宮直闖到她朝鳳宮前,義明日大怒起來,立刻起身要去瞧怎麼回事。

    怎知一動竟全身酸痛,昨夜可讓某人吃乾抹淨得徹底了,東方清平見她扶著腰的動作,忍不住笑出聲,拾了她的衣裳親自替她穿上,可這動作慢吞吞,順道還一邊欣賞起她凝脂肌膚,偏偏外頭鬧得正凶,她心急,乾脆奪過自己的衣裳很快穿妥,立刻衝了出去。

    他瞧了搖頭,這才穿好自己的衣袍,不緊不慢的跟了出去,皺眉心忖,自己都已跟他們叔侄說得清清楚楚,從此再不相干,程光冬卻又帶著湘姬來鬧,這又是為哪樁?

    殿外程光冬正與武雄他們打成一團,程湘姬則是心急的想阻止程光冬再打,但也拉不住怒氣衝天的他。

    「叫東方清平滾出來!」程光冬大嚷。

    「程爺,公子才大喜,你這就來鬧,這像話嗎?快回去吧。」武雄好言相勸,並不想真傷他,才會讓他直闖到朝鳳宮前。

    「你讓開,什麼大喜,東方清平該娶的是我侄女,他敢毀約另娶,老子宰了他!」

    「你這是——」

    「程光冬,你好大的膽子,敢鬧到我射日王宮來!」義明日走出來怒斥。

    程光冬一見她,眼侄充血,一副想殺她的模樣。「你這淫婦,敢搶我侄女的丈夫!」

    義明日怒火攻心。「大膽,敢對本公主出言不遜!」

    「老子粗人一個,天不怕地不怕,你少拿公主的派頭壓老子!」

    「你不應該來鬧的,因為不想嫁東方清平的人是她!」她指著一旁心慌的程湘姬。

    「胡說,她怎會不想嫁東方清平,明明是東方清平始亂終棄,她都已經有身孕了,那孩子不是東方清平的是誰的?」程光冬怒聲指控。

    他這話宛如平地一聲雷,震得義明日一陣愕然,東方清平剛走出內殿,聽見這話也是一愣。

    「你……你說什麼?!」義明日聲音顫抖。

    程光冬瞪向東方清平。「你自己做過什麼最清楚,湘姬肚裡的孩子是你的,你難道不用負責嗎?」

    「湘姬懷孕了?」東方清平訝然。

    「沒錯,所以我要求你以正妻的身分盡快將她娶進門,至於你身邊這女人,我雖百般不願意接納,但你們既然昨夜已成親,我也只能同意讓她做小。」說完他將驚慌失措的程湘姬拉到東方清平身旁,硬塞在他與義明日之間。

    義明日身子一晃,驀地心一陣痛,她緩緩轉向東方清平。「這怎麼回事……程湘姬真有你的孩子?」

    「我——」

    「默君哥哥,我有孕一個多月了,孩子……是……你的。」在東方清平開口回答前,程湘姬搶先道,就算聲如細蚊,仍驚得眾人錯愕。

    「湘姬……你……」儘管程光冬鬧,但東方清平沒想到她也會這麼說。

    「默君哥哥,請你……請你瞧在我娘份上接受這個孩子……」程湘姬低著頭,完全不敢與他對望。

    他聞言整個人完全呆住,久久無法言語。

    不一會聽見長劍出鞘的聲音,只見義明日奪下武雄的劍,指著東方清平,雪白臉龐上已然畫出一條條水痕。「東方清平,你竟如此欺我?!」她淚眼模糊,不敢相信在兩人成婚後的隔日會得知這樣的事。

    昨夜的溫情,昨夜的纏綿,以及昨夜的輾轉呢喃、深情相擁,原來全是一場無恥苟且的歡愛,她無法原諒這男人,她做不到,她恨他,她從沒如此恨過一個人!

    「你……你該死!」她連持劍的手都顫了。

    瞧著眼前指著自己的劍,東方清平定定凝視她。「小日,你不信我嗎?」

    她淚珠奪眶而出。「那程湘姬肚裡的孩子你養嗎?」

    「若她讓我養,我無法推辭。」他實話實說。

    「好個無法推辭,因為孩子是你的,你當然無法推辭!東方清平,你騙得我好慘,竟然這般愚弄我……竟然這般……」她幾乎說不下去,這椎心之痛像火燒一樣,直教她無法呼吸,彷彿這世間的一切被毀滅了。

    她這樣子讓他心如刀割,方寸大亂,欲上前解釋。「你聽我說——」

    「不要過來,我真會殺了你!」她手握長劍,痛徹心扉。

    他喉間一緊,有些哽咽。「我答應美姬醫女娶湘姬,但我失諾於她,可起碼替她的女兒養孩子,這是我能做到的——」

    「住口,如今不單只是孩子的問題,是你背叛我,你讓程湘姬有了你的孩子!」她怒不可遏。

    東方清平再度看向程湘姬,見她驚懼顫抖,滿眼懇求,他不禁握緊拳,這一握,心下更痛。

    「你不否認嗎?不否認孩子是你的嗎?」義明日悲痛欲絕的問。

    他閉上眼,只是沉默。

    見狀,她胸口猶如讓利刃狠狠劃過。「好,東方清平,我與你從此恩斷義絕,生死相隔!」她將長劍送了出去,一劍刺進他的體內。

    東方清平倏然睜大眼,鮮血自身子溢出,武雄等人見狀,大驚失色的趕上前去,抱住他軟倒的身子。

    「公子,你怎麼傻傻的不躲,就讓公主殺你呢?」武雄急道。

    「這是殺夫!公主怎能幹出這種事?!」陳標也氣急敗壞的指責。

    義明日手巍巍的抖,胸口幾乎喘不過氣來,她殺了自己最愛的男人,她殺了東方清平!

    「我義明日什麼驚世駭俗的事沒做過,多一條殺夫又算什麼?我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我就與他……玉石俱焚!」她抽出他身上的劍,一轉身就要往自己脖子上抹去,他死了,她也不想活了。

    「不——」東方清平在劍被抽出後噴出一道怵目驚心的血,見她居然尋死,當下心膽俱裂的大吼。

    就在那劍要劃過她咽喉時,一道身影飛過,奪下她的劍。「不要,是我錯了,是我錯了,你別做傻事!」程湘姬大聲泣道。

    「你錯了?你何錯之有?」見她大哭,義明日愕然問。

    程湘姬淚流滿面,滿心愧疚。「是我卑鄙,竟然用死去的娘來逼默君哥哥再承受我的錯,我知錯了,不能再如此下去了,我會還你和默君哥哥一個公道的。」

    「還他們什麼公道?湘姬,你在說什麼?」程光冬問。

    程湘姬望著程光冬,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決心才開口道︰「程叔,你聽好,我肚裡的孩子不是默君哥哥的,是你的!」她一字一淚的說出事實。

    程光冬一愣後,大驚失色。「孩、孩子怎會是我的,你瘋了嗎?」他驚愕不已。

    她揮淚搖首。「就是你的,那日我趁你喝了點酒,在你的酒中下了迷藥,那夜我們……」

    他錯愕至極。「那夜……不是夢嗎?我以為是作夢,更以為夢中與我一起的是美姬……」

    程湘姬聞言臉色慘白,內心悲戚不已,原來連夢中他想的都是娘,自己真是白白愛一場了。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他激動的問。

    「因為我想要你的孩子。」

    「我……我是你叔叔啊,你怎能——」

    「誰說你是我叔叔?你我並非真正的親人,我為什麼不能愛你,不能與你一生不分開?」她問他。

    程光冬震驚得張嘴答不出話,身子甚至有些站不住。

    「對,我就想生你的孩子,所以不計後果,不擇手段這麼做了,也很順利,可你一得知我有孕後,什麼也不問,就立刻來逼默君哥哥娶我。我見你那震怒的神情,一時害怕不敢說出實情,只好跟著來了,可我沒想到公主會這般剛烈,竟要與默君哥哥同歸於盡,若我真讓兩人因我喪命,我便是罪該萬死了,所以我必須說出真相,還他們一個公道。」

    他聽完這些話後簡直大受打擊,他心中一直當她是自己所愛慕之人的女兒,所以盡心照顧,哪裡想到這女孩心思已變,當他是男人而非長輩,他一時無法接受。

    「如今事情說開了也好,你接不接受我也無所謂,反正我肚裡有你的孩子,而這孩子屬於我,我會自己扶養,用不著你!」她含淚說。

    程光冬站不穩,咚的一聲跌坐地上,一張臉說不出是什麼表情。

    其他人聽聞她肚裡的孩子是程光冬的,早落了下巴,這世間真是無奇不有,還有侄女愛上叔叔的。

    「我說程姑娘,您愛誰都無所謂,可害得我家公子夫妻翻臉,你這就太過分了!」武雄不滿的說。

    「就是啊,就說公子君子德行,怎可能未拜堂就先吃了你,就算要吃這對象也是公主,你真是害人不淺!」二虎也抱怨。

    「更恐怖的是還要公子認下孩子,這什麼跟什麼?明知公子有愧於你娘,就算啞巴吃黃連也必不會不認帳,你……嘖嘖嘖,枉費過去咱們幾個對你頗敬重,這下真是失望透了!」陳標搖頭撇嘴。

    程湘姬被他們幾個說得無地自容,難堪愧疚的走到義明日面前,腿一屈跪下。

    「其實真正心地善良的人是你,我總是自私的傷害你,你卻肯原諒我,可這回,我錯得實在太離譜了,心知這已不再是一句對不起就能被原諒的,從今以後,我會照默君哥哥的要求,不再出現在你們夫妻面前,給你們一個真正清心的日子。」她對義明日許諾保證。

    義明日看見自己手上沾著東方清平的血,驚喘幾聲,驚覺自己做了什麼,立即驚恐莫名的衝到東方清平身旁,抱住他浴血的身子。「對不起,是我魯莽,我不該……不該……我……你不要死……不要死啊!」她後悔莫及,痛恨起自己。

    他笑得寬容。「我早知你這性子,怒起來毀天滅地的,可我依然不悔,縱然真死在你手上,我也是甘願的。」

    她聽了這話,哪還忍得住,抱著他痛哭失聲。「你這傻瓜,東方清平,你這天字一號大傻瓜!」

    他苦笑。「是啊,我就是那愛慘你義明日的大傻瓜,要不這樣,我哪可能得到你?」

    「你……人人都避我如蛇蠍,稱我蛇蠍代后,我有什麼好?要你以死追求?」

    「人人都只見到你的狠辣剛烈,有誰能如我見到你的可愛嬌媚,我東方清平就愛你狠中帶媚的模樣,東方夫人,在下能娶你,實在榮幸之至!」

    「東方清平——」她用力抱住他,這一哭真的天昏地暗了。

    「這……我說公……呃,夫人,您這樣死命抱,公子就算不死也不長命了……」二虎上前瞧了瞧面容越來越無血色的公子,悄聲提醒她。

    她這才猛然放手,卻發現眼前的男人失血過多已經昏了過去。

*             *             *

    東方府內

    「我說是夫人嫁到咱們東方府的,可不是公子入贅給射日,夫人既到我東方府,就該按照我東方府的規矩辦事!」武雄說。

    瓊芳冷睨他。「說得好,公主嫁到東方府,就按東方府規矩辦事,但東方府的規矩就是駙馬爺的規矩,駙馬爺的規矩就是公主的規矩,所以日後這府裡所有的大小事全送至公主那,讓她親自批示,這樣你還有問題嗎?」

    武雄眨了眨眼,有些愣了。「公子的規矩就是夫人的規矩……有這樣的規矩嗎——哎喲,我的耳朵!」他忽然痛呼。

    她扭起他的耳道︰「當然是這樣,而且不只是這樣,以後你也聽我的!」

    「為什麼我也得聽你的?!」

    她杏眼朝武雄瞪過去,他原本皮厚臉黑,可這會居然紅得一清二楚,讓人一目了然。「喔喔喔,我知道了,聽你的,都聽你的。」他本是大嗓門一個,這時連聲音也細了。

    她這才嫣然一笑,鬆開他的耳朵。「記住了,別讓我說第二遍,以後人前人後我說了算,你少給我頂嘴反駁,讓我沒面子。」

    「不敢。」

    「那就好,我走了。」她扭著圓翹的屁股要出廳。

    武雄立刻如哈巴狗般跟上去。「這個……瓊芳啊,你嫁我好嗎?」

    「你說什麼?」

    「嫁我吧?」

    「你敢娶我?」

    「公子都敢娶夫人了,我娶你沒什麼不好啊。」

    「呿,你能跟駙馬爺比?」

    「自是不能。」

    「那就是了,滾!」

    「瓊芳!欸……瓊芳,瓊芳……」

    「我瞧這對早晚的。」站在門邊的義明日說。

    「嗯,也是也是。」東方清平負責點首附和她的話,然後緊張的直盯緊她圓圓凸起的肚子。

    「你別老擔心我的肚子,還有兩個月才生。」她跨步進廳裡去,一點也沒孕婦該有的小心姿態,動作俐落,一屁股就坐下了。

    這情況瞧得東方清平膽顫心驚,趕緊跟在旁邊護著。「以後你這動作還是——」

    「我若哪天依了你這磨蹭性格,動作變慢,那才要出事,我活動自如這樣不好嗎?」

    他一聽,不禁笑了一下。這倒是,其實兩人個性一急一緩,一快一慢,衝突間自有調和,還能互補,既是如此,他也安心的在她身旁坐下了。

    「這射日的商務才開放,效果就很不錯,百姓有了賺錢方法,日子果然改善了不少。」她笑著說。

    之前人人都說她倒貼男人才換得今日東方清平夫人的身分,但如今可沒人再這麼想了,這東方清平才是那個倒貼得凶的人,除了替她擬定射日商策,還自掏腰包幫她建設射日,為射日蓋了不少學院,甚至商院,連今年上呈給冶策的稅金,不足之處也是他拿自己的錢出來補上。

    他東方清平真可說是射日的第二個國庫,她與宇兒要錢要糧都到他東方清平的庫房裡挖,她非常感激自己男人的鼎力相助,射日能日漸富裕繁榮,逐年擺脫貧困之國的封號,這男人厥功至偉。

    這可讓天下人都瞧清楚了,她雖年紀大了些,又有蛇蠍代后之名,但東方清平可不是被逼著才娶她的,他是捧著大把銀兩拜託她嫁他,這讓她在天下人面前大大出了一口陳年怨氣。

    他微笑。「人之趨利,若水之就下,這是必然之事。關門自守,阻止人民趨利避害,固然保護了子民的財產不受外來人的爭奪,但與其守住子民僅有的財產,不如幫助他們運用所有,創造更多的利潤,這才有助於復甦與興利。」

    「嗯嗯,你說的都對,過去我太故步自封了,真該要宇兒直接封你為大臣才對,這樣要錢有錢,要點子有點子,一切就更加名正言順了。」這意思是有了大臣之名,拿他的錢就更加的理所當然了。

    她雖已嫁入東方府,但宇兒尚且年幼,她還得再替他操勞幾年才能讓他親政,因此儘管嫁人了,她仍繼續攝政射日之事,不過許多事已逐漸放手讓宇兒自己去決斷,藉此訓練他接手。

    她手中正把玩著木牌,近來越發覺得這木牌沉甸甸地,握在手中頗有分量,莫名有股安定心情的力量。

    「你這東方夫人已經越學越多,越來越精明,如今這算盤打得比我還響,哪裡需要我掛虛名,我還不了解你嗎?繞這圈子定是有所求,還不說說,你又想做什麼了?」他了然的問。說這女人精,不如說她詐,而他偏寵愛她這份詐,因為詐得慧黠可愛。

    她臉微微紅,自己的這點心思永遠逃不過這男人的法眼,小奸小詐總無所遁形。

    「近來我想在射日境內建造一個全陸最大的交易商場,聚集全國各地的商人過來買賣,創造更多的商機,最重要的是這商場一成立,來往的各地商人想到裡頭交易,得先繳給朝廷一點營運費,這樣咱們又可賺一筆,但是建造商場得先花一大筆的錢,目前射日國庫在這方面有點困難……」講白了,就是又來向丈夫周轉,不過說實在的,這時不時就來討錢,她是有些赧然的,開口總是帶點尷尬。

    「建立商業交易中心這主意不錯,虧你想得到,果真孺子可教也,不過身為八方海里東方的東方夫人,木牌不是在你手上嗎?要錢不自己去取,還問我做什麼?」他瞥了一眼她手中的木牌。

    她眼睛驀然亮起來,正捏在手中那不起眼的木牌子讓她心頭發熱。「嘿嘿,你是說,我以後可以不用問過你,就能隨意調度你的錢?」

    「木牌為聘,這八方海里東方都是你的。」他笑得極為大方寵信。

    「是啊是啊,木牌為聘,你的八方海里東方是我的,你的人是我的,錢也是我的,所以這一切都是我的,我愛怎麼用就怎麼用,一點也不用感到不好意思……」她喜不自勝。「等……等一下,上回你去弦月帝宮見冶策被搶了的那兩百萬兩,不也等於搶了我的?!」她驀然想起這件事來,臉色瞬間就變了。

    想自己當初怎麼對默默說的,那錢花的是東方清平的,關她屁事,可這會就關她的屁事了,那筆錢要是用在射日,能蓋多少商場啊?連王宮都能再建一座了,她登時怒火攻心。

    「走,這筆錢咱們得要回來!」她怒氣沖沖的說,這可惡的冶策居然這樣搶劫她,兩百萬兩啊,她心痛難當,心在淌血!

    他忙將說風是雨就要去討錢的妻子攔下。「別去了,要不回來的,況且這筆錢換我進宮去劫人,值得的,值得的。」當日要不是冶策放行,自己就算能順利進到帝宮去見她,也萬不可能輕易帶著她離開,且盧鴻雁挾宇兒鬧事,身為帝王的他並未插手其中,讓他放手去處理,這點他也同樣感激,冶策幫了他大忙,因此即便讓自己損失了天價的金額,他也是心甘情願奉上。

    「可是,這錢、這錢……」她真真心痛啊!這冶策當真是當世最黑心的帝王了。她忿忿的想。

    「錢再賺就有,況且這點錢我還給得起,你要的商場我也蓋得起,這就夠了不是嗎?你可是有孕的人,千萬別動氣啊。」而今他最關心的不是別的,就是懷裡的女人與她肚裡的孩子,這可是他的一切,他的命根啊!

    「哼!」她氣呼呼地坐下。「算了,總有機會的,錢要不回來沒關係,我明日就給默默寫信,再多教她一些「馭夫術」,我總有辦法讓冶策不好過!」她可惡的笑。

    他見了頭微疼,他這夫人有仇必報,瞧來冶策等著接招了。

    「哎呀,不好了,程爺又來了,公子,這可怎麼辦?」陳標一個頭兩個大的衝進來稟報。

    「他又來了?煩不煩啊!」義明日拍案。

    「是啊,程爺還是不信咱們不知程姑娘的下落,非得三天兩頭來鬧一番才罷休,這會將咱們的大門踹破後,蹲在門邊哭了,求咱們定要將程姑娘的下落告訴他。」

    「哼,早知如此何必當初,那時知道程湘姬有孕,孩子是他的,瞧他那驚恐閃避的模樣,這一逃逃了三個月不見蹤影,等人家姑娘死了心走了,他才又回過頭來要死要活的四處找人,他活該,你們誰也別理他,就讓他在門邊哭,哭完還要他修好咱們的大門才能走!」

    「是。」陳標得令,馬上就去辦了。

    「唉,他也是可憐人,不如——」東方清平才開口,就接到了夫人憤恨的目光。

    「不準,你若敢告訴那廝她的下落,我與你沒完沒了!」

    他們確實知道程湘姬的下落,因為儘管程湘姬說過不再出現在他們面前,但她一個女人家,遇到程光冬那膽小愚笨又不敢面對現實的男人,得自己勇敢的生下以及養孩子,這份委屈與心酸讓向來護短的義明日哪裡看得下去,自是私下派人照顧著,至少讓她衣食無憂。

    「你——唉,罷了,隨你高興。」東方清平無奈的說,這女人擺明是替湘姬出氣,誰教程光冬讓湘姬吃太多苦,再加上他曾害她差點喪命在寒泉底一事,頗教她記恨在心,林林總總的恩怨,這程光冬休想好過了。

    夫人為大,他幫不了人,只得讓程光冬繼續像瘋子一樣的找人。

    她這才媚笑得如桃花盛開,偎著他的胸膛,撫著他胸處的傷疤,那是當日她傷他的痕跡,幸虧這男人還沒傻絕,算準了位置讓她刺,這才沒身中要害,只是當時的血流得嚇人了點,讓她以為他真要沒命了,見他失血厥過去時,她懊悔得險些再抹自己脖子一刀謝罪。

    所幸這一切都雨過天青了,這會她秋波送情的朝他道︰「東方旗主覺得我這肚裡的是兒子還是女兒?」

    「兒子女兒都好。」

    「是嗎?可我怎麼聽二虎說你喜歡女兒?」

    「那是因為女兒若像你,我可以天天抱著疼。」

    「可若是男孩呢?」

    「也很好,正好繼承家業,也可鍛煉他武藝,若將來想行走江湖,亦是好的。」

    「你這當爹的可真是隨興,兒女如何都好,就不怕他們被你寵壞了?」

    「怎可能寵壞,還有你不是嗎?孩子在你眼皮底下做得了怪嗎?」

    「呵呵……你說我是嚴母就是了?」

    「不,我道你為母則強,總能補我不足……」說著,他俯下首親吻了她。

    她眼神越發散發出嬌美,輕輕踮了腳,與他吻得更加甜蜜。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6-8 06:24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6-8 06:19 PM 編輯

【尾聲】


    弦月帝宮裡,一群的宮女、太監圍著幾位尊貴的小主子在御花園的魚池邊,盡心伺候,不敢稍有差池。

    八歲的冶競正用金鉤釣魚,他可是當今弦月帝國最最最矜貴的人了,帝后多年來只生下兩女一男,他在眾所期盼下誕生,一出世就受封太子,受盡天下臣民的注目與關切,其鋒芒甚至蓋過自己的皇帝爹爹,簡直是眾人的寵兒,天下人的寶貝。

    而此時陪在他身邊一起垂釣的是他兩位姊姊,分別是十一歲的大公主冶元,與十歲的二公主冶欣。

    「你身為太子怎能戲弄朝臣,說自己想學經,把朝臣叫到跟前讓他們背詩經給你聽,朝臣們信以為真,爭相給你背文解說,可這些你五歲那年早就通曉,卻耍得朝臣團團轉,太子的一言一行都該合乎法度,可你總是恣意妄為,我行我素,這事父皇還不知情,他若知道,準會痛責你的!」長姊如母,冶元老成的教訓自己的太子弟弟。

    「不只如此,你日前還命人將自己的東宮後半部給拆了,只因為看不順眼,當真荒唐至極!」冶欣接口繼續說。

    冶競瞧瞧兩位姊姊氣憤的表情,露出一臉的跋扈不屑。「我當你們沒事專程來陪我釣魚,原來是藉機說教,得了,你們要告狀儘管去,我無所謂,大不了向父皇領罰。」

    「你真不知悔改嗎?!」見他態度如此,冶元氣結。

    「悔改?為何?那些朝臣笨頭笨腦,只會一逕討好我,又教不出新的東西,我讓他們忙活一陣子,也是替他們打發時間;至於拆宮,拆的是我的東宮,關其他人什麼事?再說,東宮拆了不能再建嗎?我偏要蓋一座令自己滿意的宮殿來。」

    「你!」兩位公主忍無可忍的怒視他。

    這位太子弟弟天資聰穎,不到兩歲就能背詩算數,三歲就已能握筆寫字,五歲就能做出一篇通達古今的文章,如今九歲了,四書、五經、六藝,無一不通,被眾人視為天縱英才。

    父皇對他寄予厚望,打算待他十五歲時就將江山丟給他,之後學皇爺爺與皇奶奶一般,與母后四處遊山玩水去,從此不過問政事,真正過著與世無爭的閒適日子。

    可是這小子儘管天資過人,但個性卻是頑劣不堪,恣意妄為,本以為父皇嚴厲,定能令他收斂,哪知父皇越是給他章法,他越是在私下「變法」,眾人寵他,只會幫著他瞞父皇,掩飾他的惡行,長久下來,這小子幾乎已到了無人可管的地步。

    這讓兩位姊姊擔憂萬分,實在怕極自己的弟弟將來繼承大位後,會如何玩弄、操縱這個天下。

    「太子又在胡作非為了嗎?」忽然一道稚嫩的聲音由身後傳來。

    「大膽,是誰敢非議本太子——」冶競大怒回身,一看見來人,聲音自然斷掉了。

    「是我,東方曜曜。」七歲的東方曜曜長得漂亮慧黠,圓溜溜的大眼睛盯著他瞧。

    「你進宮了。」他態度明顯變得奇怪起來,方才目空一切的狂態散去不少。

    「嗯,剛剛才到,我方才聽見你們的對話了,朝臣即所謂的朝廷重臣,做的是為天下百姓計量的大事,可您卻仗著天之驕子的身分浪費他們的時間,而這浪費的可不只是大臣的時間而已,是全天下百姓的時間,這樣您還有理由不認錯嗎?」東方曜曜口吻平靜,沒有高高在上的氣勢,但說出來的話頭頭是道。

    此人即是東方清平與義明日的愛女,兩人僅這一獨生女,因曹默默喜愛這小女孩,經常召她入宮解悶。

    冶競撇撇嘴,竟忍著沒吭聲。

    「還有那東宮可是弦月建國以來重要的建築,更屬龍儲之座,哪能任您輕易拆除重建,茲事體大,您做事卻總是這般草率,難怪娘說讓我少來找您玩,省得您以後帶壞我。」東方曜曜無懼於他的身分,繼續數落他。

    「你說夠了沒!誰許你在我面前喋喋不休的?!」他忍了一會仍沒能忍住,丟下釣竿問。

    「您生氣了?」東方曜曜抿起唇。

    「對,我生氣了,你以為自己是誰,可以在我面前放肆?」他終於擺出太子的威嚴來。

    「那你不肯改過就是了?」

    「改什麼改,該改一改的是你,若再多舌說些廢話,我轟你出宮去,省得你娘說我帶壞你!」

    「好,我就不多舌了,直接開打!」東方曜曜拳頭一握,一拳就往他肚子打過去,她的爹爹曾是武林盟主,東方府裡的叔叔伯伯們又個個都是武林高手,她小小年紀就學會武功,這一拳打下去,當場讓冶競變了臉。

    太子的身子誰能碰,更何況還是挨拳頭,就連冶元與冶欣兩位公主都吃驚了,就更不用說周圍的宮女太監見了後全都大驚失色。

    不遠的太子侍衛見狀,二話不說趕來拿人,但侍衛還沒碰到她的身子,冶競抱著被打疼的肚子急急喊道︰「退下!」他喝阻侍衛靠近她,好似怕侍衛會傷了她。

    侍衛聞言不敢動手,立刻躬身退開。

    打傷太子是要被殺頭的,東方曜曜差點被拿下,她卻一點也不害怕,大眼直視冶競,一臉的正義凜然。「以後別動不動就說要轟我出宮,讓我進宮的是皇后娘娘,又不是太子您,不過,您若不歡迎我,我還是回去好了。」她打了人還一臉囂張,扭頭就走,沒在怕誰。

    「等……等等,你上一趟進宮時說,這趟來要吃我親手釣的魚,我正在幫你釣魚……你不吃了嗎?」見她要走,他忙問,太子氣焰幾乎收拾乾淨。

    冶元與冶欣見了相視一眼,會心一笑。這小子天不怕地不怕,似乎就忌諱這位小自己兩歲的女孩,母后就是看出這點,才三番兩次下懿旨讓她進宮,目的不是陪伴母后,而是治治這位恃才傲物的傢伙。

    而父皇本來是對射日公主有點意見的,因為她老是寫信教娘如何「造反」,這些年來宮裡發生不少次「革命」,要不是父皇積威以久,母后又膽小如鼠,這「宮變」早就鎮壓不住,因此對於射日公主的女兒,父皇也不太待見,不過,基於與母后相同的理由,他還是勉為其難接納了,曜曜一年總要進宮四、五次來教化這冥頑不靈的太子。

    東方曜曜停下腳步,委屈的咬唇。「不吃了。」

    「我都在這耗了一上午,只為給你釣魚,你卻說不吃了,這對得起我嗎?」他低聲下氣,這是對她才有的態度,旁人想都別想,連母后都得不到這待遇。

    「要我吃可以,您得向朝臣們道歉才行。」她要求。

    「要我道歉?!不可能——呃,知曉了,找機會我會向他們表達一逕體恤之情的。」在她瞪大的杏眼下他摸著鼻子改口了。

    曉得這是他最大的讓步,讓他真的去道歉想也是做不到的事,但他願意認錯,她已經滿意了,爹爹教過她,月滿則虧,水滿則溢,不可逼過頭,凡事要適可而止,這道理她懂。

    她笑盈盈的點頭。「那您可釣到魚了?」

    「我……先前釣的已送去御膳房等著下鍋了,這會是想再多釣一些。」他瞧了自己空空如也的魚盆,趕忙對自己的近侍使眼色,讓近侍快去御膳房準備。

    一旁的兩位公主忍不住笑出聲,她們一早陪他到現在,他一尾魚也沒有釣上,這還說謊騙人。

    聽見她們的笑聲,冶競臉紅了,東方曜曜年紀雖小,但在義明日的調教下,極會察言觀色,睨他一眼,可也不說破,仍是笑咪咪的。「這樣啊,既然活魚已經到了御膳房,不知是否可以請您親自料理給我吃,我想既是您釣的,再由您親手料理,那滋味一定更是不同。」

    「讓我親自料理給你吃?!」他堂堂太子,進御膳房洗手作羹湯,這像什麼話?

    「可不是,我很期待呢。」她依舊是笑眉以對。

    他本想一語轟回去的,然見到她那殷切的表情,他頓時說不出話。

    「太子?」她站在他面前那嬌態宛如小仙女似的,輕聲的催促。

    他挺直了腰桿,朝著身邊的宮女、太監們硬邦邦的道︰「沒聽見嗎?通知御膳房的人,讓他們備好一切,本太子要過去。」說完,黑著臉,主動往御膳房邁步。

    「兩位公主要一道去嚐嚐太子的手藝嗎?」她邀請冶元與冶欣一起過去。

    兩位公主笑著搖頭。「你整他,咱們若過去瞎起哄,回頭換這小魔王整咱們,這太子料理的魚咱們是沒福份吃了,你多吃一點,替咱們出氣吧!」冶欣呵呵笑說。

    東方曜曜小臉一紅。「我哪敢整太子,我是——」

    「不用說了,咱們都是明眼人,你是那小子的剋星,你就儘管整吧,他活該!」嘿嘿,連冶元也贊同。

    兩位公主的表情是樂見其成,像是終於有天理出現。

    「我——」她還想解釋什麼。

    「東方曜曜,讓我上御膳房,你不過來幫忙嗎?還磨蹭什麼呢!」冶競回頭不見她跟上來,遠遠扯嗓,態度極凶。

    她扭頭輕睞他一眼,他馬上就又收斂了口氣,「那我先走了,你……隨後跟來……要來喔……」末了不放心,怕她不來,再弱弱的補上一句。

    往御膳房的途中,冶競神情懊惱,不懂自己為什麼就怕她?

    這實在一點道理也沒有,回頭他得好好琢磨琢磨這件事……

   
    【全書完】


    想知道——

    ※弦月帝國創國大帝冶泠逍是如何栽在愛情裡,請看《龍椅上的王者》上、下

    ※弦月二世帝冶策如何專寵一人,用情至深,請看《龍床上的答應》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6-8 06:24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6-8 06:23 PM 編輯

絕配 淺草茉莉


    不知道大家有沒有發覺,《蛇蠍代后》是我在寫《龍床上的答應》的時候就鋪下的梗呢?

    那時候義明日的存在對劇情有著舉足輕重的影響,可是我卻故意不對她著墨太多,只讓她在後段時驚鴻一瞥的出現,嘿嘿,我就是要替她保持神秘感啦,因為《龍床上的答應》後就該換她隆重登場了!

    因此在寫完冶策與曹默默的故事後,我就開始動腦筋想義明日的配對,然而義明日的個性實在太鮮明,讓我有些傷腦筋這樣強勢的女人,到底要給她配什麼樣的男人好呢?

    想了半天,帝王配公主自古絕配,可是冶策被曹默默搶走了,那麼……書生?

    好像弱了點,會被霸道的公主吃死死,很難有翻身的餘地,還是……有了,有錢人V.S英雄人物!

    大商人再加上武林人士,這主意好像還不錯!

    東方清平,二十七歲,商人,亦是前武林盟主,在民間有很高的威望,且富可敵國。

    他個性溫吞,是個好好先生,認識義明日後,對她凌厲的手段很不以為然,處處糾正她,導致她對他極端討厭,可他偏偏覺得她生氣的樣子迷人,腹黑的一步步蠶食她的心……

    哈哈哈,這個好,角色不會讓野蠻公主壓得抬不起頭來,也不會強悍到硬碰硬,我花了幾天思考後,終於拍板定案了!

    最後,希望大家喜歡東方清平這個角色喔^^

    不過寫完《蛇蠍代后》時,原本以為弦月王朝這一系列也該結束了,哪知道徐姊一通電話打來說結局能不能再多寫一些後續,不然感覺意猶未盡。

    要多些花絮是吧?我當然沒問題,可是寫著寫著,怎麼又扯出冶策夫妻的獨子和東方清平夫妻的獨生女,這好像、好像又是一個惡坑……

    啊——不管了,就這樣吧,這弦月王朝的第三代等我有Fu再寫,大家不用太期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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